老元帅终身未婚,据说很年轻的时候传过一桩玩笑似的绯闻,但另一位当事人在联盟成立前就死了,死者为大,后来也再没有人提起了。他从英俊少年到白发苍苍,和联盟博物馆一样历史悠久,不工作的时候就深居简出,也没什么娱乐,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端着一杯茶发呆,回忆他永远也回忆不完的一生。
有人说,如果不是这些年,联盟最有前途的将军们相继出了意外,以至於军委剩的都是提不起来的废物,老元帅早就该卸任退休了。
忽然,休息室里屋轻响了一声,紧接着,一面墙缓缓打开,墙上竟露出了一个密室。
老人家喜静,私人休息室里是不接待外客的,除了照顾他起居的秘书,不管是谁来都得预约,谁知道居然零有玄机。
王艾伦早有准备似的,头也不抬地从消毒柜里拿出另一套茶具,泡茶倒水如行云流水,放在几位来客面前,杯子数和人数一点不差。
几个来客都穿着颇有仪式感的长袍,扣着特殊材质的面具,胸前居然明目张胆地露出一个人首蛇身的「女娲」剪影和反乌会的标志。这让联盟谈之色变的星际海盗竟然在天使城要塞的最核心处来去自由!
「来了?」老元帅看了他们几个人一眼,「天使城为了照顾我们这些老东西,气温调到了26℃,你们裹成这样不热吗?」
「我们心里满是恐惧,」一个面具人回答,「联盟之下,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可能带上监控,露出一根头发都让我们惴惴不安。」
另一个面具人接话说:「但愿百年后,我们建成的世界没有电子恐怖。」
他们说惯了反乌会那种「先知语」,打招呼都是一套一套的台词,尾音拖得很长,压着奇怪的韵律,说话像唱歌。
伍尔夫一摆手:「行啦,别考虑百年后了,光荣团那帮乌合之众你们都摆不平,现在闹得组织里也乱七八糟、怨声载道,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王艾伦应声上前,抬起手腕,一道立体投影的光从他手腕上射出来,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人出现在所有人中间,目光中像是隐含忧虑。
几个反乌会的面具人顿时吃了一惊,一时谁也顾不上装神了,七嘴八舌地说:「是亚历山大哈瑞斯!」
「怎么回事,他难道还活着吗?」
「活着,」沉默寡言的秘书回答,「哈瑞斯先知化名『霍普』,之前一直藏在凯莱亲王麾下,躲在第八星系,近期,我们得到可靠消息,这个人重新露面了,正在组织内秘密寻求支持。诸位,因为你们决策失误,和光荣军团结盟,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占领沃托后翻脸不认人,把你们陷在八大星系里,现在又被那些地方军阀纠缠得脱不开身,组织里怨声载道,反对的声音越来越高,哈瑞斯向来很会蛊惑人心,他现在重返组织,会有什么后果,你们知道。」
伍尔夫元帅缓缓地坐下:「我们是同盟,诸位,外面已经风雨飘摇,内部可经不起风波了啊。」
几个反乌会的面具人沉默了片刻,其中一个上前说:「元帅,您既然有消息渠道,能给我们一些线索吗?」
王艾伦微笑起来:「哈瑞斯先知最后的坐标位於八星系白鹭星附近,他会绕行一条民用航道穿过星际海关,根据可靠消息,组织内部有人会在第七星系迎接他。我个人建议还是不要让他公开露面,最好在八星系解决掉他,诸位说呢?」
有个面具人脱口问:「元帅,消息准确吗?请问您的渠道到底是什么?」
伍尔夫抬起头,年迈的双眼骤然射出鹰隼似的光,好像瞬间能穿透他的面具。说话的面具人顿觉出失言,不安地动了一下,身后两个同伴拽了他一把,他立刻低下了头:「抱歉,我不是……」
「如果几位先生不相信我们也没关系,可以等哈瑞斯回来以后再高调和他唇枪舌战,看谁能争得过谁,」王艾伦笑容可掬地说,「我个人是很期待的——时间不早了,元帅接下来还预约了一个体检,诸位路上小心。」
几个面具人在别人的地盘上,当然不敢造次,很快识相地离开了,密室的门重新关上,王艾伦把他们用过的茶杯放进了强力粉碎机,看了老元帅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伍尔夫问:「什么事?」
王艾伦冲疑了一下:「您派人去接哈瑞斯,给他武装支援,又把他的行踪泄露给『狂躁派』的狂犬病们,您到底是想帮他,还是想要他的命?」
「哈瑞斯是个聪明人,比这群就知道喊口号的野狗强多了,而且他早年和白塔那两任叛逆走得都很近,当年劳拉格登自爆,『禁果』和芯片技术相继失落,这么多年,这些蠢货们也没折腾出什么成果,但我怀疑哈瑞斯是知道什么的,只是因为反对女娲计画,一直不肯说。」伍尔夫说,「这个人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危险人物,就是一把年纪了,还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和平妄想,跟我们也不是一条心。」
王艾伦说:「是,理智派总是难搞一点。」
「但也只有理智派能搅动起最大的风暴,成为台风眼。」伍尔夫说,「他太留恋田园牧歌式的幻想了,得给他点教训抽醒他,让他知道枪炮之下,信仰狗屁也不是,权力更迭必须要流血,而他只能依靠我们——话说回来,第八星系那鬼地方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他逗留这么久?」
王艾伦抬头看着他。
伍尔夫的脸在阴影里,像个已经死去多时的雕像。
「不管是什么,也一起收拾干净吧,」伍尔夫摆摆手,「省得他老想躲回去种地——那个神棍需要一点仇恨来鞭策。」
王艾伦应了一声,随后又问:「元帅,关於第八星系和静恒,您相信哈瑞斯吗?」
这次,伍尔夫沉默良久。
秘书意识到自己问了不好回答的话,一低头,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希望相信。」伍尔夫说,「我希望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