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泽……儿子……
单鸣感觉视线模糊了,有热乎乎的液体从眼楮里流了出来,让他几乎看不清猞猁那双兽性的眼楮,他举起军刀,狠狠朝着猞猁的脑袋刺去,他不知道自己刺中了什么,但他肯定刺中了,利刃破开皮肉的钝感,他再熟悉不过,他就那么一刀接着一刀地刺,直到他再也抬不起手,直到那种冰冷的感觉,最终延伸到了心脏。
曾经,在他二十几年的雇佣兵生涯中,他设想过无数次死亡。他设想过自己可能会死於流弹、炮击、刺杀、决斗,他想过他会怎样英勇地杀敌,最后倒在血泊中,也有可能在冲锋的时候,被机关枪打成碎肉块儿,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死於流弹,那实在不够酷,可偏偏流弹却是战场上至死的第一凶手。在没有沈长泽之前,他不在乎生死,甚至把死亡当成一场随时可能来的仪式,所以他挥金如土,不给自己留后路,一个不怕死的人,在战场上是无敌的,可是他捡到沈长泽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心里有了牵挂,他祈祷自己能平安回来,他开始存钱……他变成了他以前瞧不起的「有弱点的人」,但却无计可施。因为这个儿子的出现,让他终於觉得自己像个人,而不是一个战斗和享乐的机器,是沈长泽,让他知道自己有另外一种活法,一种,能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幸福的活法,也让他知道,无牵无挂的人固然强大,可是当一个人有比生命更重要的寄托时,他更是无坚不摧。
单鸣知道自己在回光返照,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一下子回顾了自己短暂的三十多年人生,而那些值得被他回忆的,都跟沈长泽有关。
一想到他死了,沈长泽会有多么地绝望,他就觉得心脏痛得盖过了一切**的创伤。
儿子……不好意思……我就先走一步了……
在那些记忆的光团逐渐消失时,单鸣心里最后的想法是︰操,死啦。
单鸣缓缓睁开眼楮,耳边有很重的杂音,脑袋嗡嗡直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大吼大叫,但是他什么都听不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但是眼楮变得出奇地好,入目的画面如水洗一般干净,他甚至能看清楚对面墙上非常细小的泥土纹路。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还在那个实验室里,他没死吗?难道是最后关头什么人救了他们,然后丛夏把他救活了?
周围没有什么声音,好像人都走光了,单鸣拚命地想爬起来,但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他身体太疼了,好像全身都是伤。突然,他在自己身下发现了什么东西,在看清那样东西的时候,他惊呆了。因为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屍体。
他……他是死了吗?灵魂脱离了躯壳……可是,灵魂也能感觉到疼?他伸出手,想去摸一下自己的屍体,视线里却出现一只大爪子,那是猞猁的爪子。单鸣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在操控自己的手臂,动来动去的却是猞猁的爪子。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尽管没动一下就牵动全身的伤痛,尽管身体沉重得不敢想像,他还是爬了起来,然后他终於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的视角不对,太高了,几乎一抬手就能碰到房顶,那些原本很大的机器,还不到他的肩,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腿」,变成了四只毛茸茸的柱子。他脑海中顿时蹿出一个词——异种。
没错,他被那只猞猁异种了!
单鸣足足愣了半分钟,才把这个事实消化了。难怪他脑子里嗡嗡响,听说异种之后,会彼此争夺身体的主控权,自我意识强大的那方就能拥有新的身体,显然那只猞猁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依然让他头痛不已。他看了一眼自己被咬断了脖子的……屍体,赶紧扭过了头去。
他在实验室的角落里,找到了吐血倒地的江赢和孙先生,两个人看上去都死了,就算不死,他也没有任何力气带走谁了,他现在走路都直打颤。丛夏和那个小孩儿已经不见了,也许是他们找到了出路,他深吸一口气,任何身体剧烈的疼痛,一步一步地朝实验室外走去。
单鸣感觉自己的半截肠子还拖在地上,但是他竟然无法变回人类,也许是那猞猁的意识还在作乱,他只能拖着那个沉重的身体往外走,幸运地是,变成猞猁后,他的嗅觉极其灵敏,他闻到了丛夏和庄尧沿途留下的味道,就循着那味道往外走。
他还不太适应这具身体,四条腿走路更是从心理上感到别扭,走一段路就会栽倒在地,几乎无法站起来,他好不容易通过幸运地异种保下一条命,他可不想就这么死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於看到前面有一点光亮,还有说话的声音。
接着,就见一团火光从拐角处疯狂地冲了过来,几乎不需要用眼楮看,单鸣也知道那团浓烈的白金色的火焰,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