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铜钱龛世 木苏里 2189 字 1个月前

☆、第26章 底骨(三)

这圆滚滚的玩意儿一声不吭吐了一滩清水,眼看着便要蔓延到玄悯的脚底了。他盯着那珠子,明明冷冰冰的依旧无甚表情,却透出一股一言难尽的意味来:「你要将这一池水再吐回来?」

薛闲不理他,依旧汩汩冒着水,颇有些生无可恋。

「而后你便要泡在吐出来的水里?」玄悯掀了掀嘴皮子,不咸不淡道。

薛闲:「……」

金珠当即便消停了。

片刻之后,薛闲幽幽道:「你这棒槌真会恶心人啊……」

「不才,过奖。」玄悯淡淡移开目光,抬脚朝近处的几座石像走去。

薛闲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滚了过去,溜溜地跟在他脚后,「你先把我捡起来,我撑得头晕。」

玄悯瞥了眼他身上泛着光的水迹:「待你身上的泡屍水干了罢。」

「……」薛闲就地凝固了片刻,怒道:「你再这么恶心我,我追着你一个人吐你信不信?!」

「信。」玄悯停下步子,颇有些受不了地垂目看他,终归还是将他捡了起来。只是刚入手便丢进了暗袋,彷佛一刻都不愿意多碰。

「你有脸嫌弃我?」薛闲在暗袋里瓮声瓮气地道,「你不也泡了一身的水,湿透了么?」

玄悯步子一顿,二话不说在指尖划了道切口,毫不心疼地挤出一串血珠,在手掌上画了个看似简单的符文。顷刻间,他周身上下所有的水统统被榨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薄薄的麻布僧衣霎时便干透了,轻如云雪,就连薛闲身上的水迹也半点儿不剩。

薛闲目的达成,颇为满意。

更让他满意的是,玄悯腰间的位置似乎还有助其消化功效,他能明显感觉到先前从黑土里吸进来的东西,正一点点和金珠融为一体。

先前神志不清时,他甚至连那黑土之下所埋为何物都不曾看清就吸了进来,这会儿在相溶时,他才有了些感觉——那黑土之下所埋的,应当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或是血,或是数节脊骨,或是一段龙筋。

不多,也并不完整。但是当其缓缓地融进金珠时,他却有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以至於他在恍然间觉得,空空如也大半年的脊骨处终於开始有了些触感和温度。

不论是养神养气或是养骨养肉,都是要有个起始的物什的。就好比种花种树,总要有枚种子。

薛闲先前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炼气化形,勉强在脊骨部位牵了一条线,让自己上半身能动如常人。可气终归和骨相差许多,空的终归不是实的。这一次,他倒真有了一种埋下一粒种子的感觉。

玄悯自是不知暗袋里的薛闲在琢磨些什么,只要不作妖便好。

水池石砖上横陈着的石像着实太多,他不可能一一查看完全,只挑了身有破损的那些。

这些石像的模样并非一成不变,事实上他看了十来个下来,拢共有三种模样,一则是怒目圆瞪的,一则是倒挂双眉哭着的,还有一则是高鼻阔口咧嘴笑着的。而这三种模样的石像里裹着的屍身也均有区别。

面容愤怒的石像里,屍身均缺了头颅;面容悲苦的石像中,屍身均缺了双脚,面容嬉笑的石像里,屍身则缺了双手。

「看出什么了么?」薛闲问道,「这些裹着屍身的石像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看着阴邪得很啊。」

玄悯皱着眉道:「略有所知。」

薛闲语气颇有些纳闷:「你怎的什么都颇有所知?」

玄悯淡淡道:「兴许先前在书里看到过,留了些印象。」

这上百个石像,一看便不是随便做来当个陪葬的。做得这样讲究,必然有其目的。在这种地方,跟三相关的东西总少不了含着些名堂。玄悯虽不记得自己是在何处看来的,但确实记着这么一个说法——

说有种改换大运的风水阵,叫做百士推流局,做好了可免天灾*,保百年顺遂,是个结果极好的局,唯一的问题是过於阴毒了,寻常人根本下不了那个手。

因为这百士推流局,需耗费三百人命。

一百煞将,一百苦民,一百奸人。

这不同的面容的石像,刚好与其相应和:面容愤怒的石像是煞将,哭丧着脸的是苦民,咧嘴笑的乃奸人。

「三百人……」薛闲被这声势浩大的邪阵惊了一跳,「真能折腾啊,凡人作起妖来,可不比我差。这三百人得上哪儿去弄?这可不是小数目,哪怕拦腰砍半,也多少会引起些骚动吧?上百人踪迹全无,就是瞎子也该有所觉察。」

他正说着呢,玄悯正翻看着的石像里「叮当」一声,掉下了一样东西。听音色,多半是个铜皮铁片之类的玩意儿。

毕竟是屍身上带着的东西,少说也沾了些腐朽腌臢物,玄悯皱了皱眉,忍不住又从下摆处撕下了一小片白麻布。

薛闲闻声嗤道:「你再这么撕下去,这僧袍该变短打了。」

他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玄悯的袍子只是不沾尘土,实际是颇长的,几乎能盖住他全部脚面。行走起来几乎触地,却又总是隔了那么一丝距离。而他每回这么撕扯下来的,甚至不足半个巴掌,他就是再撕上十七八回,也不见得能短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