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同寿蛛(三)
只是那呼吸声着实古怪,轻得彷佛要咽气似的,却均匀而有节奏。
那声音轻而缓地喘了三口气后戛然而止,再没有出现过任何一点儿新的动静。
「兴许就是咱们要找的人,怎的突然没了声音,别是死了吧?」薛闲眉头一皱。
他那倒霉的二轮车还在竹楼门外,眼下也没法自如行动,只能坐在桌案上干看着。身边的玄悯闻言倒是没有犹豫,径直朝薛闲所指之处走去。
桌案上的油灯不知怎么的,自打沉到地下这层后,便陡然暗了许多,火苗只有小小一豆,微弱得很,彷佛随时要灭,自然照不透这地下深重的黑暗。
从火光勉强能照到的地方来看,这里是一间方形的石室,宽度同上头的屋子相差无几,只是这一豆火苗的光照不到长向的尽头,是以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这石室究竟有多大。
玄悯的背影很快没入灯火映照不到的黑暗里,他走路又向来悄无声息,以至於那一瞬间,看起来彷佛整个人都被黑暗吞噬,再无踪迹一般。
薛闲心里没来由地一紧,倒不是慌张,毕竟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几回尝一尝「慌张」是何滋味。这更像是觉察到了一些古怪……
就在那一瞬,他头顶突然再度响起了机簧声,「嗡——」的一下。
薛闲眉心一跳,猛一抬头,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罩上了头顶原本空着的地方,随着「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在了一起,成了上头屋子的新地面……以及这间地下石室的房顶。
「……」若不是玄悯失忆了,薛闲真想问一句:你这破楼是建来跟人作对的吧?人还没出去呢,出入口就先封上了,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倘若不是顾忌着这地方是玄悯的,他早抬手把这刚合上的房顶掀了!
不过薛闲生平见惯了惊心动魄的大场面,单单一层合闭的房顶,於他而言除了有些讨嫌,倒并不算什么大事。合便合上吧,等把该捉的人捉到了,再考虑怎么掀这屋顶动静能小些也不算冲。
於是他懒懒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面的黑暗中。
只是那弹指间,他陡然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似乎少了些什么……
是了,太安静了,就连石头张那聒噪不停的嘴似乎都闭——不对!
石头张呢?!
薛闲眉心一蹙,迅速扫视了一圈,火光所及之处连个活物都见不着,哪里还有石头张和陆廿七的影子?!
「秃驴!」薛闲冲前方的黑暗处叫了一声,「石头张和陆廿七那小子不见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连玄悯都一并消失了。
不过好在那处暗不见光的角落里传来了玄悯一贯平静的声音,只是他所说的内容就没法让人平静了:「藏匿在此的人也不见了。」
「你没找到人?」薛闲眉心皱得更深了。
说话间,玄悯一身白衣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走回到桌案边,拿起了那盏油灯,又重新朝薛闲听见呼吸的那处角落走去。
那油灯的火苗着实有些微弱,苟延残喘地散着一星余亮,随着玄悯的步子,一点点地照透了前头的路。光亮的范围小得很,几乎只在玄悯脚下笼了个圈,看起来倒像是玄悯僧袍衣摆扫亮的。
而薛闲所呆的地方却越来越暗,渐渐变得一片漆黑。
他在几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看见玄悯停了步子,举着油灯灯盏的手来回移了两下,将那一片照了一遍——那是这间石室的顶头,在玄悯刻意映照下,两处墙角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确实空无一人。
薛闲的耳力,至今还不曾出过什么谬误。他能肯定,先前的呼吸声确实在这处,绝没有弄错,而且单就那气息听起来,也是个苟延残喘的,怕是跟玄悯擎着的火苗一样,满是油尽灯枯之相。
那样的人,还能在他和玄悯眼皮子底下这么快溜走?
方才薛闲还有些不确定,毕竟这地面沉得太快,而他全部注意力又被那呼吸声引走了,以至於根本没留心石头张和陆廿七。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两人压根就没有跟着沉下来,留在外头了。
然而现在消失的又加上了这个藏匿之人……
若是再没发现当中有鬼,那这脖子上顶个脑袋除了显高便没别的用了。
「有人为了躲祸,大约在装神弄鬼。」薛闲说着,冲玄悯所在的地方抬了抬下巴,「那处仔细看过了么?可有什么破绽?」
没了二轮椅子就是这般不便,凡事还得依赖旁人,尽管玄悯的能耐他从不怀疑,但这么陷在黑暗里干等着别人下结论着实有些不痛快。薛闲是个老实不住的,他想也没想便抬袖在身下的桌案边一拂,整张木质的桌案便猛地一抬。
眨眼间,薛闲便连人带桌「咣当」一声,重重落在了玄悯身边。
这般大的动静,薛闲却依然稳稳坐着,托着桌案的风扑向墙角时,撩起了玄悯的袖摆,又被落地的薛闲倏然一收,石室便重归於静。
玄悯举着灯盏,状似对他颇为无言,不过也不曾多说什么,只用灯火细细地照了一遍墙角以及地面,连一点儿蛛丝马鹫都不曾放过。
「这里有一滴血。」薛闲一指墙角旮旯里贴着缝的一星小点,说道。
玄悯闻言细看了一眼,又倏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朝对应的另一处墙角照了照,「这处也有。」
他冲薛闲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待片刻,独自举着灯盏大步流星地去了另一头的墙角,扫了一眼后,转头冲黑暗中的薛闲道:「那人布了阵。」
薛闲了然:「果然,跑不掉就开始装神弄鬼了。这是何阵?」
他对法阵之类的了解不如玄悯多,毕竟他甚少需要用到这些,自然也做不到单凭几滴血以及所在的位置判断出这是个什么阵,这种事还得靠秃驴。
「倒不是危机四伏的法阵,只是颇耗时间。」玄悯举着灯盏重新走了回来。
「就这么一间石室,想必也四伏不到哪里去。不过怎么个耗时间法?」薛闲皱眉问道。
「这阵名为九连环。」玄悯将灯盏重新搁在桌案上,淡淡道:「没有破阵之法。」
薛闲:「……何谓没有破阵之法?难不成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
「寻常阵局是有门的,八门虽变幻无常,但只要找对,便能从阵局脱身。」玄悯语气沉缓的解释道:「而九连环阵则无门,且不因被困之人能耐高低而异,此阵常被用於险境脱身,可存续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不攻自破。」玄悯道。
「……」薛闲简直气笑了,「在这里头关一个时辰后再出去,煮熟的鸭子都该飞了。」
他可没那个耐心在这见鬼的地方白白耗上一个时辰,薛闲冷冷笑着的同时,抬手一招。
「慢着!」玄悯一看他这模样,便皱着眉出声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