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闲晃了晃脚,懒懒散散道:「劝你别让我开胃,否则把你连饼一起吃了都不够我填肚子的。」
「……」玄悯瞥了他那吊儿郎当的长腿一眼,似乎对他这副姿态颇为无奈,只得转身将那一包裹的酥饼搁在了刚醒的石头张和陆廿七面前,「一番好意,莫要浪费。」
说完他又回到树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薛闲晃晃荡荡的小腿,淡声问道:「想吃什么?过会儿在前边县城买上一些。」
薛闲垂眼看着他,玄悯漆黑的眸子在晨光中镀了一层亮色,显得浅淡了一些,莫名透着股净透温和之感,好似霜雪将化。
他忽而觉得先前那种懒散的满足感更为强烈了一些,以至於近乎有种呼之慾出的冲动,想半真不假地问玄悯一句「等你恢复了记忆,若是没什么大事,干脆跟我搭个伴吧?」
不过他刚在冲动驱使下张了张口,还未曾出声,就被不知何处一声轻微的响动打断了。
咔嚓——
活似树枝不小心被人踩断的声音。
眨眼之间,原本懒散靠坐在树枝上的薛闲便已没了踪影。他在山间几个轻巧的起落,便已然循着声音出去了数里地。接着,又如蜻蜓点水般於山林枝冠顶轻轻一落便收。
再一眨眼间,他便重新落在了玄悯面前。手指一松,一块木质腰坠从他指间悬了下来,「眼熟么?」
玄悯眉心一皱,探手从怀中摸出了另一块木质腰坠,对比一番,「一模一样。」
玄悯所拿着的这块腰坠,是从竹楼地下石室中布置百士推流局的那人身上摘来的,据那人所言,这是块桃木腰坠,由那道号松云的术士给他的,算是门人的标志。
薛闲面色冷冷地朝山林深处一挑下巴,「方才我闻声追过去,有个人影刚巧消失了,约莫是布好了地遁的阵。我隔着老远抓了一把,只揪到了这么个玩意儿。」
但是足够了,只这一样,就足以证明那人的来路。
原本他只以为是有人清晨来山间拾柴或采药,但如今看来,怕是来者不善。
有这腰坠的应当是那松云术士的人,来此地怕是和龙骨脱不了干系。薛闲怀疑,是昨夜那蛛丝般的玩意儿让他们有些警觉,特来打探一番。
薛闲将玄悯手里的腰坠也一并拿来,走到陆廿七身边,蹲下‧身,「劳驾看一看碰过这腰坠的人,现今在何处。」
陆廿七虽然说话有些不冷不热的,关键时刻却相当干脆。他一声不吭放下了手中酥饼,摸出木枝就地一番涂划,片刻之后,指着西面道:「一路直行,有座山,山冠状如马头,一面可见相攒簇的五座石峰,一面可见一座六层庙塔。」
「知道了,饼先抓好,吃多了当心要吐。」薛闲说完,冲玄悯示意了一番,当即拎住石头张和陆廿七,就地化作长龙,趁着晨间云霞漫天,直奔西面。
陆廿七虽算不出地名,可描述已经足够具体了,以至於薛闲轻而易举地在半途中寻到了那座「马头山」。
他借着层云包裹,挑了处僻静地方着地,陆廿七二话不说再度涂划了一番,斩钉截铁道:「还在山间,不曾离开,就在这山腰上——嘶,怪了。」
「怎么?」
「忽然消失了。」陆廿七疑惑地道。
「消失?」薛闲皱了眉,「又遁地溜之大吉了?」
「并非如此。」陆廿七摇头道,「我所谓的消失,并非是指他从山腰消失去了别处,而是……从扶乩之象上消失了。」
他自己这么说着,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相信,顿时又抹掉重新来了一遍,却依然皱着眉摇头道:「还是如此,算不到他了。」
薛闲闻言,仰头看了眼山腰,忽地冷笑了一声,「行吧,那便不算了,我亲自把他翻出来。」
他直觉这事古怪得颇为危险,於是他干脆地在指尖划了一下,在石头张和陆廿七手背上各抹了一点血迹。为了以免出纰漏,特地挑了皮肤完好没有伤口的地方下手。
抹完,他冲远处山道上一挑下巴:「拐上山道,那处有个通往县城的茶摊,在那处等也好,直接进城等也好,有龙血护着应当不容易出事,回头我也好寻你们,我和秃驴上山去看看。」
石头张和陆廿七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然不会主动来当累赘,闻言也不多话,点头说了句「当心」,便转头上了山道,直奔县城城门的方向去了。
薛闲和玄悯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几个翻身,便上了山腰。
两人一番环视,便在山腰树林枝干间,看见深处较为平缓的地方,有一条隐隐的石阶,石阶顶上是一座大门敞着的屋子,既不像是废弃的破庙,也不是歇脚赏景的凉亭。
薛闲循着自那处而来的山风吸了一口气,皱着眉面带嫌恶道:「屍气。」
两人没再犹豫,很快便上了石阶,站在了那间大门洞开的屋子前。
「这味道简直飘香十里……」薛闲刚站住脚,就差点儿被屋里扑面而来的味道熏了个跟头,「这是什么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