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年人复杂的社会体系里,“结婚”二字,意味着很多。

甚至在一些迂腐到不可思议的世界观中,“不结婚”对於女性而言,就等同於“失败”。

如今,只要提到“结婚”二字,丁霞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她的母亲。

想到那个每次电话都与这二字捆绑,处处咄咄逼人的母亲。

丁霞叹了一口气,想到眼前问自己这个问题的,只是个孩子。

孩子不会有那么迂腐的判断,尤其这个孩子又是唐纳。

所以丁霞还是回答:“老师应该不会结婚。”

“为什么呢?”

“因为……”丁霞本想用不婚主义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说了实话,“老师可能不想和男孩子结婚。”

她心想,一会儿可能还要和唐纳解释一些很复杂、很晦涩的关系……

但她却听见唐纳轻巧的声音:

“跟女孩子结婚也可以吧?”

孩子就这么轻巧地说出了,成年人用尽全力也无法企及的目标。

而在孩子的世界里,这一切似乎都理所当然。

丁霞有些疲惫,但又想到,至少在唐纳的世界里,爱就是爱、无关性别,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安慰。

所以她还是逞强笑起来,“虽然老师现在还办不到。但是……”

她很想说,老师会加油。

可惜她潜意识里认定这是自欺欺人,她说不出来。

攥着的那只小手,窍细的手指在她掌心动了动。

丁霞看过去,见那孩子较真地问:“老师。如果我摔倒了,你会爱我吗?”

“哈?”丁霞觉得这问题荒谬,“当然会啦!”

“那我也一样。”唐纳低下了头,继续看路。

“什么一样?”丁霞追问。

“老师如果跟女孩子结婚,我也会爱老师的。”

“纳纳……”丁霞很快就理清这其中被偷换的概念,说,“这两件事根本不一样哦?”

“哪里不一样?”唐纳又抬头看过来,很认真在等一个答案。

“就是,很不一样啊!”丁霞说,“摔倒是很普通的事,不会有人拿摔不摔倒,来判断一个人值不值得被爱的。”

“一样啊!”唐纳却说,“喜欢一个人,也是很普通的事啊?喜欢男孩子还是喜欢女孩子,不是也不能拿来判断一个人值不值得被爱吗?”

这番话顺着她的逻辑讲,却偏偏像一击重锤,打得丁霞脑子嗡嗡作响。

她是真的想过,孩子的逻辑不好,所以用的对比莫名其妙。

但她没想到,这莫名其妙却是这孩子有意为之。

他就是想用这样“荒谬”的对比,来表达自己浅显的爱意。

丁霞本以为,这个隐藏得又深又狠的疤,只要一提起,就是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