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林到院门口,不足半里路,他们又走了一遍,不同的是,现下是白天,不用打灯,相同的是,气氛跟昨晚一样古怪。
临走近了,小院内隐约传来喝彩声,晏醉玉心不在焉没有注意,贺楼却眼尖,一眼就看到锺铭在院中央舞剑,舞的还不是方才那一套,但一样好看。
他步伐稍稍一顿,鬼使神差地拉住晏醉玉的衣袖,往边上走。
晏醉玉看着到眼前的院门离自己越来越远,不解地问:“怎么了?”
贺楼生生把他拖远,可站在院墙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醉玉在沉默中矗立半晌,竟也不急,从旁边低垂的树枝上扯下两段枝桠,摸索着在指间打结,过了片刻,缠出一个松松垮垮像模像样的草环来。
“来,送给你。”他弯眉一笑,揶揄地偏了偏头,“谢谢小公子的花环,我很喜欢,这是回礼。”
贺楼脸红了一下,在他愉悦的神情中找到勇气,胸膛重重的起伏几下,心中反覆推敲措辞。
“我、我记得,你说你不喜欢收徒?”
晏醉玉懒散地挑了一下眉,“嗯?”
他是说过,以前拒绝掌教师兄时也经常用这个理由,不过究其主因是他认为自己胡作非为惯了,怕带坏小孩儿。掌教师兄常说师长如父,他又没当过爹,哪知道怎么养儿子?
贺楼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你现在呢?”
“还是不喜欢。”
他现在也没当爹啊。
贺楼却如释重负,松了口气,“那我们打个商量呗?”
晏醉玉没言语,他试探着,继续道:“我今天在山下,碰见一个算命的,他说,你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徒弟……我记得你们修仙的很信这些,对吧?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收锺铭,这样对你对他都不好,不是有个说法,叫什么……关门弟子嘛,我给你当关门弟子怎么样?我只有一个师父,你也只有一个徒弟,咱们在一起一辈子,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贺楼在心中默念,菩萨原谅,我忏悔,我就撒这一个谎,就一个,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多行善事。
风过林叶,林叶飒飒。
晏醉玉默然不语。
贺楼忐忑,紧张地伸手去拉他的袖子,以为他的沉默是抗拒,又连忙退让,“或者你收也行!但是……你收了锺铭,就别收别人了,毕竟算命的说话还是要听的对吧?”
晏醉玉还是不说话,他的笑意很淡,薄薄一层糊在脸上,像一副假面,底下压着的是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头一回,贺楼完全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菩萨今天特别忙。
徒弟刚刚忏悔完毕,师父又来召唤了。师父说,菩萨,我忏悔——
我十恶不赦,我禽兽不如,我丧尽天良……
可他真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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