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快了起来,越写越快,运笔如飞,不假思索。
生在现代的安然当然不会写诉状,如果不看原主的记忆,他连诉状的格式都不知道, 会写诉状的人,或者说, 写这封诉状的人,是原主。
十六岁的少年,带着满腔怒火, 连夜离家,直奔府城, 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告状。
让恶人伏诛,使沉冤得雪。
知府衙门告不了,就去州府,州府告不了,就去大理寺,大理寺告不了,就去告御状……这天下,总有讲理的地方!
他带着这样激愤的、天真的想法,走了一路,想了一路,那封状子,早在脑海中成型,又锤炼了无数遍。
然后,他遇到了“劫匪”。
正是荒野无人,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五六个看不清相貌的人,将他拖到偏僻的地方毒打,踢断他会跑去告状的腿,踩烂他会写诉状的手,用短刀将他钉在树上……冷笑:“你不是要去告状吗?就在这儿,跟老天爷慢慢告吧!”
扬长而去。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被钉在树上,生不如死,最可怕的是,连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只能静静的坐着,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干,身体渐渐变冷……
他脑海中斟酌了千万遍的状子,永远都没有递出去的机会了……
雍帝微微有些失神,拿起笔的少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气度沉凝,神情端肃,眉眼温润……这是,读书人的模样。
见少年写完一张纸,放在一边,又开始写另一张,雍帝示意张全拿过去给他看,而后轻“咦”一声。
他知道这少年在一年之前,还是个苦读诗书的学子,知道如少年这样的人,学什么都应该不会太差,但却没想到,不差到了这种地步。
少年的字写得很好,文章写得更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分明是信笔而书,却仿佛千锤百炼,字字珠玑,文采斐然……若不是他看的是封诉状,只怕要击节而叹。
可惜了!
一张反覆读完,意犹未尽之时,张全又送来一张。
然后第三张,第四张……
雍帝的神色渐渐凝重,少年写的,早已不是诉状。
人说临死前的一瞬间,思维会变得异常活跃,会回想起整个人生所经历的一切,从出生到死亡……相比起来,“安然”临死的那个“瞬间”,过於漫长。
安静的坐在树下,他想了许多。
想了很多人,想了很多事,父母兄弟、侄儿侄女、先生、同窗、陈若涵、金文耀、安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