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龙湖（中）

十分钟后，他们一人举着一串冰糖葫芦在龙湖边上边走边吃，平静的湖水被风掀起细细的波浪，湖边白色的石柱和铁链围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三三两两的行人沿着湖边漫步。

这里彷佛有一种独特的气场，不管外界怎么变化，只要靠近这片湖，人就会不由自主变得悠闲起来。陡然放松下来的心情让戚卜阳突然意识到，这样走在龙湖边吃糖葫芦的记忆也许会成为他短暂一生中最后的美好时光，这样一想，就连竹签上那几颗小小的山楂果都变得珍贵起来，潜意识里觉得，吃慢一点，这一刻就能保留得更长一些。

当他还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惆怅中时，一张嘴凑过来，咬住一颗，熟练地从竹签上叼下来，吞进嘴里嚼得喀喀响。

“骆先生……那是我的……”戚卜阳无力地抗议。

“谁让你自己不吃。”骆琅毫无愧疚地说道。

戚卜阳盯着还剩下一颗的糖葫芦串，突然说：“骆先生，下次我们再来这里吃糖葫芦吧，到时候给你买两串……”他顿了顿，轻声补充道：“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什么叫还有机会的话？”骆琅觉得这句话很刺耳。

戚卜阳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像是下足了决心，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什么？”

“十七年已经过了……骆先生，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骆琅似乎愣了一下，有些别扭地撇过头，用他一贯傲慢的口气说道：“我自己的东西，想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

“那，”戚卜阳举着手里只剩下一颗糖葫芦的竹签，讷讷地问他：“你要动手之前会告诉我吗？”

“会吧。”骆琅没把这个当一回事，事实上他还在苦恼为什么没办法对戚卜阳下手。

戚卜阳有点不放心：“我们说好了？”

骆琅回过头看他，点了点头：“说好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肯定回答之后，戚卜阳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他仰起头看骆琅，骆琅也刚好在看他，那双黑如深潭望不到底的眼睛逆着阳光，竟然比平时柔和得多。

趁戚卜阳不注意，骆琅眼角瞟了瞟他脖子上那块伤痕累累的龙玉，玉石的翠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流失。环住戚卜阳肩膀的手似乎不经意地从他胸前拂过，玉坠表面飞快闪过一道微弱的亮光，那种缓慢的变化好像突然间停止了，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虽然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痕依然醒目，但玉龙里剩下的翠色似乎已经凝固起来。

骆琅满意地收回手，把视线从玉坠移到戚卜阳的侧脸，透过阳光才发现粉嫩的脸颊上有一层几乎看不见的绒毛，非常可爱。这是青涩的标志，他还是一个少年，一个可口的人类少年……这样想着，骆琅忍不住想要碰碰他的脸颊，即使已经不客气地捏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看过。

一定很软很好摸。怀着这种猥琐的心思，骆大师把魔爪伸向戚卜阳的脸，偏偏这个时候戚卜阳不小心撞到了对面的行人，连忙低头道歉，脸颊的皮肤从骆琅的指尖抆过，带着让他心口一颤的美好触感转瞬即逝。

果然很软很嫩……骆大师看着自己的指尖，心头好像突然长满了毛绒绒的细草，挠得他心痒难耐。

“不好意思。”戚卜阳向对面的人低头道歉，抬起头看到对方时微微愣了愣，那是一个顶多只有十岁的女孩，穿着不知道哪个年代的校服，看起来轻飘飘的。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接着忽然笑起来道：“没关系。”

戚卜阳无声地向她颔首致意，女孩也朝他笑了笑，这时，他才注意到小女孩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女，看起来大概和自己同龄。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这名少女的眼睛，黑白分明，只可惜雾蒙蒙的，好像没有焦距。

凭着敏锐的直觉，他认为这双眼里没有灵魂，也就是说，这个少女应该是看不见的，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随身带着盲杖，而且刚才走路时也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困难。

也许是因为这个孩子吧。他在两个女孩之间打量一下，突然发现她们的五官极为相像，简直就是小时候版本和长大后版本放在一起的感觉。这么仔细一看，戚卜阳却不由得皱起眉头——

盲人少女的眉间萦绕着一团淡淡的青黑，这是不详的征兆。

“请问……”犹豫该不该告诉她的时候，却是对方先开了口。少女说出那两个字以后，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虽然骆琅在旁边开始不耐烦了，戚卜阳还是很有耐心地等她说完。

“你能看见她，是吗？”

盲女问完，表情有些期待，语气却是淡淡的，既没有转动面容示意，也没有伸手去指，似乎笃定被问的人知道自己指的“她”是谁。

戚卜阳确实知道。他看着盲女身边的校服小女孩，点点头，又想起对方看不见，赶紧答了一句：“是。”

“真好。”盲女像是舒了一口气，带着惋惜的口吻说道：“我却看不见呢。”

戚卜阳不知道她这一句“看不见”只是单纯的指看不见鬼魂，还是在暗示她眼睛看不见这件事。自始至终，她身边的小女孩都静静地望着她，并没有说话。

“她正看着你呢。”戚卜阳告诉她。

“是吗？”盲女惊喜地微笑，“知道有人能看见她我就很高兴了，谢谢你。”

戚卜阳摇摇头，还是决定提醒她一下：“你最近……小心一些，注意身体。”他们的职业不允许透漏太多，随便泄露天机是天师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