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本应该着急的阎王却气定神闲,反正日子还很长,可以慢慢来。
至少他那时是这么想的。
这天,黑白无常又从人间回来,特意给判官带了一对成亲用的红喜烛——自从知道阎王的心思以后,白无常每次回来都会带点充满恶趣味的礼物。判官不知道这喜烛的用途,只觉得红红的挺好看,还乐呵呵地收下准备带回去分给阎王一支。
回去的路上经过奈何桥,他本想顺便跟孟婆打个招呼,却发现桥头围着三个人——两个鬼差和一名女子好像在争执着什么。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
鬼差一见是他,忙躬身打了招呼,告诉他,这个女人已经放弃了三次投胎机会,这次还是不愿意过桥,坚持要留下来。
“为什么不愿意去投胎?”判官问。
那名女子容貌秀丽,却浑身伤痕累累,身上只套着最朴素的白麻布裙,还有好几处裂痕,透过布料隐约能看到里面皮开肉绽的伤口。但她神情淡然,听到问话也十分平静,“回大人的话......”她抬头看向陆判官的那一刻愣住了,嘴唇抖了抖,喊出一声:“......阿道?”
“你说什么?”判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疑惑地看着她。
女子呆呆凝视着他,半晌,轻声喃喃道:“忘记了吗......”意识到这点,她脸上顿时露出无比落寞的神情,摇了摇头:“没什么,各位大人辛苦了,我还想再等等,请通融通融。”
两名鬼差看向判官征询他的意见,判官想了想,点头道:“好吧,等你想通的时候再来。”
女子点点头,转身向枉死城的方向走去。
陆判官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就好像......就好像很久以前已经看过一次,可是那时,女子穿的不是白布衣,而是一身红色衣裙。
“等一下!”在他想清楚之前,下意识先开了口。
女子的背影微微一怔,回过身来。
陆判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女子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笑了,“就算认识也是前尘往事,既然忘了,就不必再提。”说完,也不等他反应,回过头走远了。
判官站在原地,还有些怅然若失,忍不住问一旁的鬼差,“她身上怎么全是伤痕?”
鬼差答道:“她刚从地狱里出来。”
“地狱?”判官一愣,那个女人不像会犯下恶行的人,“她做了什么?”
鬼差摇摇头,“这我们就不清楚了。”
...
“这是新的通缉令,你分发给小黑小白和牛头马面他们......”阎王交代着工作,一抬头却发现判官坐在那里发着呆,根本没有听自己在说什么。
“小陆......小陆!”
他连叫了两声,判官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接过那批通缉令。
阎王皱起眉,“你怎么了?”
判官若有所思道:“缚......你说我还能想起成仙之前的事吗?”
“既然已经忘了,为何还要想起来?”阎王告诉他:“还是忘了比较好。”
“是吗......”可是他没法不去想那个女人的事,从前总觉得什么也不记得很轻松,现在那些丢失的记忆却让他感到焦躁,脑中老是出现女人远去的背影,还有她乍见到自己时的那个眼神。
“阿道......阿道......”他杵着脑袋,反复念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几乎要魔怔了。
大殿上的阎王抬起头,担忧地看着他。
这天晚上,陆判官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出现那个女人的背影,只是这次她穿着一身红色纱裙。
“对不起,阿道,我不能陪你了。”她轻声说着,眼里泛起泪光,却毅然决然转过身一步步走远,只留下一个红色的背影。
判官听到自己在她身后大喊:“红姐姐!”
猛地醒来,他睁开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就在刚才那瞬间,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突然跳进脑海里——“陆之道”。
“我叫陆之道!”他瞪大眼睛,“那个女人......红姐姐......萧红!”
他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就往门外跑,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他要去找那个女人,问问她当年发生了什么!
判官走后,隔壁房间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阎王站在门口,脸上阴晴不定。方才小陆在房里的自言自语,他一字不落全听见了,包括那两个名字:陆之道和萧红......阎王皱着眉,出了房门,却没有沿着判官跑出去的方向,而是转身,朝府邸深处走去。
他来到一个古旧的院落,里面有一间灰扑扑的厢房,阎王推开门走进去,里面并排立着无数张书架,架子上都贴着标签——这里是放置往年生死簿的地方。阎王目不斜视地走过一排排架子,他要找的东西还在最深处,那个架子上贴着“修仙道”三个字,这里面记录的人都是修炼之人,日后可能会脱离轮回位列仙班,亦或者是堕入魔道为恶作乱,所以全都有名有姓、严格记录在案。
阎王轻捻手指,掌心里忽然窜起一团青绿色的小火苗,他轻轻一托,火苗便轻飘飘浮起,悬浮在一边。目光扫过一本本落满灰尘的线装书,终於看到需要的那一本,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指尖有一点发颤。
最后深吸一口气,将那本书抽出来,缓缓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