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赁下的这个院子实在是不小,足有三进,内院里两株粗壮的梨树正开着花,树干遒劲,旁逸斜出的。
碧空如洗,大朵白云飘过,也分不清是梨花更白,还是云更白。
凤离负手,看了一会儿天上,才走了出去。
安王妃在里边看着长孙的背影,心里头堵得厉害,难受极了。
安王府里,世子妃小李氏正伏在世子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小李氏同先世子妃李氏一样,都是出身荥阳侯府。不过,李氏是长房嫡出,小李氏是二房庶出,两人是堂姐妹。李氏在凤离两岁那年,难産死了。世子勉强守过了一年的妻孝,便将小李氏迎进了门。
小李氏生得幷不算十分的美貌,细眉细眼的,但一行一动的,便都有一股子天生的柔媚。世子不喜欢先世子妃的端庄稳重,却很吃小李氏这一套。
她这一哭,直把世子哭得心里头乱极了。
「我知道,母妃一直对我不大满意。可是平心而论,不管进门前,还是进门后,这么多年我可对母妃有过半分的不敬么?」
小李氏顶着半边被抽肿了的脸,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流,光洁的脸颊上泪迹斑斑。
「便是阿离,我也只有全心疼爱,生怕他受一星半点的委屈,色.色都给他安排的最好。饶是这样,母妃还总是怕我内里藏奸害了阿离,从小就把阿离带在了身边,不叫我沾手。这些个,我都忍了。可好歹,阿离也得叫我一生母亲吧?婚姻大事,我说句话,有错么?」
世子身形高大,面白微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见妻子这般哭泣诉苦,想着她进门多年在母亲跟前一直战战兢兢的,心下大爲怜惜,将小李氏温柔地抱进了怀里,安慰道,「母妃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执拗。平日里你多顺着她孝敬她,日子久了,她就看到你的好处了。」
小李氏泣道:「我还不够孝敬么?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如姐姐,又订过亲事,母妃是打心底里,就看不起我。」
她原先也订过一门亲事,只不过不久后男方便一场风寒要了命。
小李氏春葱似的手指捏着帕子一沾眼角,「我知道阿离自小出众,母妃心气儿高。平常一些的女孩儿,我也不敢说到母妃跟前去,只是世子你拍着心口说说,安国公府的女孩儿,广阳郡主家的亲外孙女,出身低么?那孩子我见过不少回了,模样,性情,再没有一样不好的。我想着,阿离和她也是表姐弟,亲上做亲,不比别的人家更好么?母亲不愿意就算了,当着那么多人,两个耳光就打在了我脸上……往后,我还有脸出去见人么?」
安王妃脾气火爆,这些年其实已经好了许多,轻易不动怒。不过这一动怒,就是雷霆。
小李氏刚进门的时候,还想着捧杀凤离。不过她那点儿小心思,在安王妃这儿还不够看。安王妃将凤离放在自己身边,一衣一衫都不许小李氏插手,只让小李氏伺候好了世子便是了。
先时小李氏还算老实,她去年生了儿子后,这心就开始大了。
尤其,这两年凤离在皇帝跟前也极有体面,小李氏心里头就跟长了草似的。盘算了不知道多少来回,终於算是找到了个她认爲的好机会。
安国公府冯家。
老安国公娶的是广阳郡主。要说这位郡主,蛮横跋扈,不讲道理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她膝下二子一女,女儿早年间嫁去了江南,也生了个女儿,名唤冯柔。冯柔六岁那年,父亲就过世了。广阳郡主心疼女儿和外孙女,就把母女二人接回了安国公府里来过日子。
冯柔名字里有个柔字,长得也是花容月貌的。
因论起关系来,冯柔还是凤离的表姐,二人也时常见面。冯柔早就看中了凤离,及笄礼刚过,广阳郡主就着人与小李氏透露了些许意思。
小李氏自然欢喜。外头说着,冯柔是广阳郡主的外孙女,但其实在国公府里,那也是得被称一声「表姑娘」的。严格说起来,也算不得国公府的女孩儿。
认真算起来,冯柔除了顶着广阳郡主外孙女的名头外,家世是真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
若是结了这么一门亲事,凤离就没有了妻族的助力。小李氏算盘打得啪啪响,在安王世子跟前吹了不少的枕头风。
平心而论,世子和凤离父子之间情分淡漠。但是,儿子要结亲,他还是希望能够联姻豪门的。因此上,对小李氏提出的冯柔,不置可否。
小李氏没忍住,自己跑去了安王妃跟前说。
结果,换来了安王妃正反两个大耳光和一通臭駡。就连世子,也结结实实地被安王爷给教训了一顿。
然后,王妃就带着凤离上山烧香赏花去了。
小李氏是既没了里子,也没了面子。
就连她自己的女儿凤娇都怪她,「您干的这是什么事儿呀,大哥的事儿,都是祖母亲力亲爲的。就算要给他张罗娶亲,那也得是看祖父母的意思,您一个后娘往前凑什么?再说了,就是要说,您也给往好了说。冯柔除了是广阳郡主的外孙女,还有什么?您以后愿不愿意替弟弟娶那么个媳妇?那点儿小心思,都写脸上了,还当着别人都不知道哪?」
小李氏被十岁出头的女儿一通数落,这两天眼泪就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