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故按着剑的手一顿,随后起身去了院门外,将房内的时间留给那叔侄俩。

院门外,锺离正在调试琴弦,他安了几根义肢,却依旧不太灵活,琴弦被他一点点绷紧,崔故坐到锺离面前看着他手里的琵琶发呆。

“看样子殿下失踪的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锺离眉眼低垂,手指使不上力,丝线从手中滑落,他就重新来过,直至将每一根琴弦都调整成最完美的模样。

“我去了一趟虞家,商明城的血阵是虞盈设的,”崔故轻声道,“在那之后我被神君追杀,裴绮断后,而我去了魔界。”

“房间里那个就是我从魔界带出来的。”

“我从前常常在想,以后一定要将裴绮挫骨扬灰,让他灰飞烟灭,可他死了以后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现在只剩下这一点残魂,连投胎转世都做不到,我看着他的脸,总是想起昆仑,想起逃亡的那些年,有时真想杀了他。”

“可你没有对他下手,甚至将他带了回来。”锺离放下手中的琵琶,看向崔故,他发色霜白,瞳孔是浅淡的粉色,如同被水浸润的玛瑙,“既然心中放不下,为何不去问问他?”

“早问了。”崔故冷笑一声,“这个残魂只知道装无辜,我提了一下从前的事,他也只知道说对不起,说什么永远不会对我动手,真是笑死人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对我下手。”

“路上我总想着,杀了他一了百了,但我又觉得奇怪,裴绮为什么要替我断后,他如今身居高位,修为也非同一般,走了无情道,说不定哪天就飞升了,一百年前他肯放弃我,如今怎么又愿意去死了?”

“人的心思是会变的,兴许他是后悔了吧。”锺离抬眼看向崔故,两人对视一眼,崔故忽然嘲讽的笑出声,不再言语。

夜已深沉,裴绮抱着箜篌坐在崔故门口。他依旧没有进门,抱着箜篌缩成一团,月色如水,拢在他身上,泛起一圈华光。

他是承载裴绮爱意的魂魄,是很久以前被人从身上剥离下来的魂魄,他记得江南朦胧的水汽,裴府繁华的庭院,昆仑无尽的白雪,和白雪下飞扬的玄衣少年,那样美好的事物,漂亮的像是一场梦境,没有一丝阴霾的梦境。

他喜欢崔故,那是一种如蜜糖般甜蜜的爱意,让他得以在幻海中呆上一百年,那无尽的雾气中,他在那方圆台上靠着这一点思念存活,沉溺在幻花境中的回忆中不能自拔。

数年前崔故和本体误入魔域,他察觉到那几丝气息后自幻梦中清醒,后来,本体魂魄消散,纵使每日都因为残破的神魂痛苦不堪,可他依旧是快乐的,本体消散,崔故便会过来,就算是因为引界令,他依旧会来找他。

他其实依稀记得自原身上脱离时的感觉,悲伤、疯狂还有那漫无边际的绝望,纵使一触既止,那种窒息的感觉依旧让他的魂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