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离开时青年拽住了它的手,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最后从背篓中翻出一包自己舍不得吃的桃酥来,小声道:“我本想再买一包新的供在庙里的,所以想要采药卖钱……这包给山神,味道很好,我只捏了碎屑吃,不知道算不算不恭敬。”
山怪感觉自己似乎理解了妖皇。
*
山怪好像是叙旧般慢吞吞地讲着,它已经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了,倒像是个什么都想倾诉的家属院门口晒太阳的老人。
薛清极原本就因强开经脉而发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他从这短暂的回忆里恍然明白,严律竟然真的是守着他的转世每一次看着他咽气儿的。
那并非单纯的找寻他,而是每一次都知道徒劳无功但还是固执地治病续命,那些转世没有一个记得严律,但他依旧会放出魂契捏出的灵兽来哄。
严律并不在意他的那些转世,但因为薛清极本人,他养大送走了无数次那些注定早亡的短命鬼。
这千年间严律活得很累,他以给自己挑选坟地自娱自乐,又亲手把薛清极的转世埋进那些原本是给他自己挑的地里。
意识到这些,薛清极忽然就没法多想在山神庙里时得知他这一世也寿数短暂的时候,严律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折叠着放在严律客厅茶几下的墓碑设计的纸,是否又要由他亲手挖出个坑来埋了。
方才那些因感到被严律特殊看待的得意和喜悦尽数褪去,滋生出的是大退潮之后的湿冷荒凉。他不忍心深想,又忍不住深想。
更想掰过严律的脸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严律的表情在山怪的絮叨中逐渐变得难看,尤其是一想到薛清极这会儿正跟身后站着,便感觉对方的目光跟钉子一样扎着自己后背。
他那会儿是真没办法,又不能看着那些转世真在恶劣的生活环境里等死,所以只能把那些没怎么过上好日子的转世带着到处走,生病就治病,死了就找个坟地埋了。
但这话现在说出来,严律竟然感到有点儿后知后觉的酸涩。
“行了!”严律不耐烦地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山怪的声音没了,只有树根形成的瀑布依旧在徐徐展开。
伴随着掉落的泥土灰尘和枯枝树叶,视线中瀑布后的场景终於清晰。
严律的表情从不耐烦缓慢地变为不可置信,兽瞳微微收缩,震惊地看着瀑布后显露出的山怪——如果那还算是他记忆中的山怪的话。
瀑布后的洞内,一个面目普通的“人”浮在半空,身体四肢早已与树根融为一体,双腿也像是人鱼鱼尾般整个黏在一处化为了树根的一部分,还算是残留着本体模样的部位皮肤也已经和树皮似的长出道道沟壑,双眸早已不复严律刚认识它时清澈,反倒浑浊如两滩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