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竟然维护那个臭女人!」
换回衣服,一同走去豪宅的地下停车场时,凌煜丞憋不习惯的怒火,终究忍不住爆发出来。
然而,他与穆千驹交握的手指仍紧紧缠扣着,不知是谁不放开谁。
「我是在维护你。」
两人停在一辆车前,穆千驹用空着的右手从西装外套的口袋中掏出车钥匙,口气仍是温和。
「少来这套!」凌煜丞满脸不屑地哼嗤了一声,斜睨着他:「你们上过床了吧?滋味好不好?是个大美女呢!」
穆千驹轻叹口气,暂停开启车门的动作,偏过头来解释道:「你误会了,她不过是我职场上的一名好对手而已,我们甚至没出去喝过一杯咖啡。」
即使理智上已经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凌煜丞仍挟怨追击:「你这是在抱怨我将事情全都推在你身上,害你忙得抽不出空来去跟她喝杯咖啡吗?」
穆千驹听出他口气有些不对劲,眉头一皱,疑问道:「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一语击中红心,凌煜丞顿时狼狈地胀红了脸。
「没什么!」他未免该死的太敏锐了吧!
太可疑了。「有,她方才一定跟你乱嚼了什么舌根,才让你看起来活像一只刺蝟般剑拔弩张的……」穆千驹伸手抚摸他烫热的脸颊,「丞,告诉我,她跟你说了什么?」
似命令又似恳求的低沉语调,令凌煜丞完全招架不住。
他原本不想像个受到委屈的孩子般到处向人诉苦的,却在穆千驹闪烁某种凌厉光芒的视线逼迫下,结结巴巴地说出口:「她、她说你跟在我身边,只是……只是……」胸中一口气突然提不上来。
「只是什么?」
凌煜丞呼吸困难地唔了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扯紧衣襟,过了老半天才放弃似的对他大吼道:「只是浪费时间跟才能罢了!」
「……原来如此。」穆千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话一出口,瞬间又受到重伤,凌煜丞撇过脸去不跟他对视,彷佛所有的怨气全含混在嘴中般咬牙切齿道:「那个臭女人!下次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非……」
「打女人不好,不过,我会很乐意帮你赏她一拳。」
闻言,凌煜丞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失声道:「什么?」自己是不是听错什么了?穆千驹这个众人眼中的老好好先生会想打女人?
穆千驹唇角微勾,笑容里竟含着一股扭曲又阴沉的愤怒:「因为她什么都不晓得,却偏偏故意来挑拨我对你的感情,只赏她一拳…算客气了。」
别人根本没办法了解吧!自己为了爬到今天这个比任何人都来得接近凌煜丞的位置,不知暗中做了多少的努力!然而他们却想用一句无心之言,就随随便便将自己的心血破坏掉!
绝对,不可原谅!
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凌煜丞瞬间剧烈动摇了。
他突然察觉,自己明知穆千驹喜欢的人是自己,却又故意跟他闹了半天的别扭,或许就是想逼他对自己吐露出一句又一句的绝不出轨的保证吧!然而等他真的说出口了,却又令凌煜丞心底堵着某种涨得满满的焦躁感,难受极了。
「……我有什么好的?」
「丞?」穆千驹一脸疑惑。
凌煜丞猛地甩开他的手,高声质问道:「我从来没对你好过,每次在公司见面不是端架子、就是摆脸色,我有什么地方让你看得上眼了?」
对,这就是疑点。
任何一个脑袋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在长达三年多受尽冷眼对待的情况下还苦苦爱着自己。但他又怀疑,自己这么问,不过是想再得到一次穆千驹亲口保证只爱自己一人的誓言罢了。
……幼稚!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容易不安了?游遍花丛多年的花花公子凌煜丞,竟也会有紧张自己的魅力不够的一天?哈!几个礼拜前的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会是如今的自己吧!
「呃……」
「不要说什么你对我一见锺情的鬼话!快说!一定有理由!」凌煜丞狠狠瞪着他,执意要一个答案。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穆千驹告诉他的理由,竟是他无法接受的意外沉重。
「的确有原因,最初会喜欢上你的契机,是因为……」穆千驹深深凝视着他,用着富满感情与怀念的语气道:「你买了我的画。」
「……什么?」凌煜丞困惑地眨了眨眼。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会得来这么一个奇怪至极的答案。
「约莫五年多前吧,我们曾见过一次面,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在画廊打工的学生……有印象吗?」
「我……我不记得了……」凌煜丞手足无措地摇摇头。他胸中突然浮现一股强烈预感,穆千驹接下来的话,绝对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他后悔了,无比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追问。
「忘了也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好。」
回忆起往事,穆千驹神情顿时变得异常温柔,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低声道:「当时我妈生了一场重病,急需用钱看医生,画廊老板为了帮助我,便在那家画廊中展出了我一幅得意画作求售,那时我真的花了好多心血在那幅画上头,心头所有纠结的感情都一笔一画地用力地画了进去,不过,或许是因为画技不成熟加上画风太过晦暗,所以始终乏人问津……」想起那段自我怀疑、自信尽失的辛酸岁月,穆千驹不禁面露苦笑。
「……」凌煜丞用心听着,脸色却不自觉逐渐发白。
那幅画!
他想起来了,终於想起来了。
活了二十几年来,他买过的画,也不过就那么一幅而已,自然没有想不起来的道理,但……但是……凌煜丞咬紧下唇,打从心底窜起一股冷意。
但是,当年看中那幅画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呀!
没有留意到凌煜丞脸色越来越不对劲的穆千驹,睁着一双深邃发亮的黑眸牢牢锁住他,用着缅怀的表情继续道:「只有你,丞,只有你肯多看一眼,还花了高价买下它,你不知我那时有多么地高兴。」
只要一想到当年的知音及恩人如今正紧紧地抓握在自己的手中,穆千驹就感到无比地心满意足,然而,他却浑然不觉自己告白的每一个字眼听在凌煜丞耳里,皆是一记血淋淋的迎头痛击。
「你是说……你会喜欢上我,只是因为我买了那幅画?」凌煜丞沙哑的嗓音似乎咬着碎石,比呻吟还破碎。
这算什么?现代版的白鹤报恩?好莱坞最差的编剧也写不出这种烂剧本出来!
而这个烂剧本里头最可笑的是,那头傻鹤还找错了报恩对象!
穆千驹没有察觉他语气的诡异处,自顾自激动地说道:「不,你不只是买下它,你还给了我希望与自信,等於是救了我!而我,也就是在那时候爱上你的!」
那时他整个人生已经跌落谷底,母亲罹患重病,经济又陷入困境之中,在最绝望的时刻,凌煜丞的现身,不啻是他阴霾重重的人生中乍现的一道救赎曙光,令他久久难以忘怀。
凭着一张名片找到他后,穆千驹螫伏在公司长达三年之久,费尽心思努力打拼,如今才有这个机会尽情倾诉当年对他急速产生的爱意,若说一路走来他有非感激不可的对象,那他首要便是感谢自己的争气与执迷不悟,否则他不会有如今的幸福。
「丞,我……」穆千驹接着还想说,他会一辈子对他好,会带给他幸福,也会……
「住口!别说了!」凌煜丞失控地怒吼。
「呃……」陷入亢奋妄想情绪中的穆千驹霎时被他吼得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丞,你在发抖……怎么了?感到冷吗?」
指尖可以一清二楚地触摸到他脸庞肌肤的颤动,但这没道理呀,地下停车场隐密得连一丝风沙都吹不进来。
凌煜丞面无血色地拉下他搁在自己颊边的手掌,摇了摇头。
好冷,脸颊少了他手掌心的温度,竟感到一阵莫名冷意。
「穆千驹,如果……」如果当初那幅画的真正买主其实根本不是我呢?凌煜丞咬紧颤抖不已的下唇。
他想问,非常想知道答案,嗓音却哑了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腹内肠子更全部打结似的隐隐泛出酸味。
好想吐。
想将肚子里头今天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原来穆千驹对自己的异常迷恋,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误会罢了!
这算什么?冲来的天谴吗?
「如果什么?」没察觉到他内心暗潮汹涌的穆千驹,一脸疑惑地等着他接下来的问话。
「如果……」凌煜丞突然感到整件事情很滑稽,两个人都像傻子一样,而他也真的嘲笑出口,发出类似被什么东西呛到的古怪笑声:「哈!哈哈哈……」
「丞?」穆千驹微蹙眉,一头雾水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说错了什么话,要不然他怎会问到一半就阴阳怪气地笑了?
凌煜丞兀自笑了一会儿,笑得穆千驹差点感到手足无措的时候,抬眸斜睨着他,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胸襟,将他拉近自己,在他耳边哑声呢喃道:
「穆千驹,我们做吧!」
事到如今,等你日后终於发现真相时,想再临阵退缩地告诉我自己不小心爱错了人,我也不会放开你了。
你,只能,爱上我。
然后,一辈子被假相蒙蔽。
这就是你招惹我认真起来的报应!
穆千驹身躯一震,眨了眨眼:「什么?」
凌煜丞半垂眼眸,挑逗地轻咬他的耳垂,低低一笑道:「怎么?难道你不想吗?」
瞬间,穆千驹脑袋一阵晕然。这绝对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心愿。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向来沉稳的嗓音激动地微微颤抖着。
「当然可以,我亲口答应了……还是要我收回?」隐含挑逗的眸光,令人心痒难耐到极点。
「不,不要收回……」震惊过后,穆千驹凝视着他的眼神倏然深沉,哑声道:「丞,我一直想知道……」
「嗯?」牙齿松开男人的耳垂,凌煜丞转而啃噬他的颈项。
从鼻翼呼出的气息,充斥情慾的湿度与热意。
穆千驹轻舔干涩嘴唇,张开双臂环住他,身躯与他贴合得毫无缝隙。
跟着,一只温热大掌缓缓沿着他的修长背脊、腰杆……下滑到股间,蓄意地,指尖轻按揉捏着他的敏感处。
「想知道,当我进入你的体内时,会是什么感觉……」
原先只不过是探问罢了,他若拒绝了自己也不会强逼,然而,当话一出口,穆千驹却察觉自己已是──势在必得!
「唔……!」
手指在股间滑动带来的情色感觉,令凌煜丞蓦然双膝一软,身躯倾前的重量正好整个被男人承接住。
◇◆◇
「呼、呼……」
可恶,若在稍早前,自己一定是死也不可能让他这么得寸进尺的。
凌煜丞额冒冷汗,痛苦地不住大口喘息。
如一条白鱼般全身赤裸着,用着难堪的背对男人的姿势趴伏在柔软床铺上,手指紧绞着床单用力得肌肤一片泛白。
远在好几年前就不是处男了,却是生平第一次感到这么难为情。
早知道就先做了,现在这么慢条斯理的,反而令人无比焦躁……回想起先前的情况,还是觉得很疯狂。
当时在地下停车场那边,两人已经完全不顾身处公共场合,互相挑逗得对方慾火高涨、一发不可收拾,简直全然失却理智,只剩下兽性的本能主导一切,若非在紧要关头凌煜丞低声问了一句「会不会很痛?」,令被慾望冲昏头的穆千驹顿时清醒过来,也许他们就在车上野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