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林水程的关系是金钱关系,他听周衡说林水程家里穷,缺钱,所以他给林水程钱,让林水程来陪他,这应该是等价交换。
本来是各取所需,而林水程却好像喜欢上了他。
林水程甚至还不知道他选择他的理由。
傅落银回过神来,问里边的人:“怎么出来了,还不睡,看着我干什么?”
他身上带着没散去的薄荷烟的味道,就没有立刻进去。
林水程还是瞅着他:“在想事情。今天心情有一点不好。”
落地窗边人影朦胧,傅落银偏过脸回望他,挺拔瘦削的面颊在夜灯下也显得有些温和。
林水程很少跟他说自己的事,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但是两人都没意识到。
林水程听见他问:“怎么了?”
他想了想,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讲得很慢,声音里带着他好学生的腔调,字正腔圆,好像不是在告状控诉学校的不好,而是在念睡前故事一样。
首长在地上走来走去,而后跳上沙发,顺着沙发脊踩猫步。
“后面我跟院领导在院办里吵起来了,我觉得我没有错。”林水程说。
他有点气鼓鼓的,尽管面容平静,但是说话的口吻不免还有点撒娇的意味,他问他,“你觉得呢?”
那样子好像一个做了一个重大抉择之后,来找家长表扬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隐约有些期待,还有一些遇事之后的不平,年轻而鲜活。
傅落银没见过这样的林水程,林水程大部分时间都淡漠沉稳,即使跟他求欢的时候,也只是乖一点,浪一点,眼底再多的火,也烧不化外边那样冰冷的壳。
但现在他是小猫咪露出了肚皮,把最警惕戒备的地方摊开来给他看,里边还有这样的柔软与温暖。
傅落银笑了笑:“你觉得我应该怎样觉得?”
林水程想也不想:“夸我,你要为我感到骄傲,因为我做了正确的事。”
他的语气淡而凝定,十分确定这件事。因为他和他相识相伴相知六年之久,他们是长在彼此身体中的一对灵魂,永远为彼此而骄傲。
傅落银看着他眼底的星光,被晃了一下眼睛。
风将薄荷与烟的味道带走,傅落银关闭阳台灯,推门走进来。后面的灯灭掉,客厅的灯照亮他的面庞,那一刹那他像是古旧舞台上的演员,藏在暗中被灯扫过,面容渐渐清晰浮现在他眼前。傅落银面部的线条有时候显得很冷硬,越近,那样猎食者一样的气息凸显得更加厉害。
然后他看着林水程眼里的星光,一点点地熄灭。
林水程低下了头,轻轻地笑了笑,仿佛是因为等不到他的回应,有些自嘲,像烛火熄灭。
傅落银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他的手很凉,林水程躲了躲,而后没有动了。
“原来是这样,今天因为这件事不高兴吗?”他在他身边坐下,把人揽进怀里,轻轻地哄,“不是多大的事,我的好学生,我的小学霸。你做得很对。”
他话里还有个“但是”,林水程听出来了,偏头瞅他,嘴巴抿着,像是不高兴他这样的反应。
傅落银低声笑,手指抚在他发间:“你们学生单纯,嫉恶如仇,是好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做事还是太冲动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关系的是你自己的前程,不好好考量一下吗?你说的这个项目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能猜出七八成。上头解决不了的事情丢给你们,你替你老师把事情顶了,上次你有办法,这次呢?”
他现在知道林水程晚上看那个AI鉴别技术视频干什么了,应该是在寻找解决办法。
林水程瞥他,“我会找出办法的。”
傅落银又发现林水程一个有趣的小特点:这家伙居然还会嘴硬。
他低低地笑:“我倒是有个办法,看你听不听了。”
林水程说:“我不要你帮我找关系,我自己可以。”
傅落银挑眉:“我可没说要帮你找关系,我是指导指导你,我的好学生。你高看我了,我是七处的,手没那么长能伸到总务处那里去。不是两幅AI技术无法鉴定的画么?你们院领导随便挑一幅,就说是真迹送上去,开个检验报告,公式原理数据写得越复杂越好,保证人家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厉害,没跑了。项目的资金你们院和警务处评分,见者有份,上头领导开心了,下面干活的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是不是这样?”
林水程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后,好像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是低声说:“你这是造假,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随便指认一幅画,就说那副画是当年的经典呢?
傅落银瞥他:“可别觉得我这办法流氓,对我来说,这种情况下造不造假的不重要,没什么比一个院的学生和科研人员更重要。画有画的价值,但那不归我管。我负责组织协调,这件事摆平了,所有人都是利益相关方,也落不下话柄,总比拿人前途担风险来得好。”
看林水程还是不说话,傅落银凑近了亲了一口他的脸颊,笑:“你怎么跟猫似的,说几句还炸毛啊?好学生,你告诉我,遇到那种不讲理的老师,罚抄一百遍,你是不是就认认真真去抄了?嗯?你这么乖,肯定就乖乖地当傻瓜了吧?”
林水程想了想,依然没说话。
“做一百个难题有用,我可以做,但是浪费时间的东西就没有必要折腾自己。”傅落银说,“我高中时字丑,经常被语文老师罚抄,那时候包里常备复写纸。不过我也不是在说你,我知道你们这些搞科研的,苏瑜他们家做临床研发新药的,或者我手下人研发新项目的时候……有些弯路绕不过去,是要一遍一遍地硬闯,就算看上去没什么希望。世界上很多事是这样做下来的,我们不能缺少这种人,只是再像今天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就乖乖地不要硬上。叫板这样的事情,学生一时年轻气盛,指不定哪天就会影响你的后路,别人都看在眼里呢。”
林水程垂下眼,嘴巴动了动又闭上了。
好半天后,他嘀咕说:“跟你讲不通。”
傅落银一笑牵扯到胃,又疼了起来,他在这里摁着胃,林水程就从他怀里钻出来:“我去炖个汤当宵夜。”
“什么汤啊。”傅落银抓着他一只手不放,指尖勾连,指腹顺着柔软细腻的皮肤摩挲上去,他不许他走,语气和眼里的笑意都揶揄。他笑他年轻天真,也笑他可爱勾人。
林水程又不理他了,灵活地挣开他的手,往厨房走。
首长从沙发上跳下来,和傅落银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去了厨房。
厨房里飘来香味,傅落银凭借记忆确认了一下,是枸杞鸡汤,鸡汤熬得稠,电饭煲开到第三档,煮出来的饭软而不粘,宵夜白米饭就鸡汤正好暖胃。
虽然林水程这么说了,傅落银还是给董朔夜打了个电话。
“喂,负二?这么晚找我干什么?”
傅落银问:“你们处那个名画鉴定的项目怎么回事,甩锅甩到星大去了?”
董朔夜唉声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二把手也说不上话,两边都夹着不好做人,你是不知道,那个……”
“林水程是量子分析系的,这事儿落到他头上了。”傅落银打断他,慢悠悠地说,“你喜欢瞎搞搅屎没问题,这次我相信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的人我有办法护着,他自己也有能力。但是下次不能动学生,尤其是星大这种重点高校。今年旧太平洋大会,七处有一个要申请的重要议题就是倡导学术保护和学术自由,虽然还没公布,不是兄弟藏着掖着,我先给你提点几句未来风向,但是你们总务处小心别撞枪口上。我这是为你好,明白了么?”
董朔夜在那边干笑了一下:“明白,我脑子被驴踢了干这种事呗?行,你说的我明白,这次事情我自己没管好手下人,回头请你和嫂子吃饭赔罪。你刚开完会吗?”
傅落银揉揉太阳穴:“还要连开十七天,快猝死了,不说了我先挂了啊。”
“等一下。”董朔夜在那边闲闲地问,“负二,你对你小情人挺上心的哈。哪天带过来兄弟们见见?到现在也就苏瑜正经见过一回,我就酒店楼下瞥了一眼,不公平啊。”
傅落银沉默了一下。
“他人挺好的,还喜欢我,就先这样吧,到时候看他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