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实验室前做一遍滴定实验,能让他们静心。
“你的成绩一直最好,我记得你,大一第一堂课,你就跑过来问我嵌段共聚物组装体结构,这是我博士生的课题,你一个本科生,居然能说出来那么多。但是我最不满意你的就是这一点,你太聪明,也太顽固,滴定实验你从来不肯好好做,你觉得浪费时间。你做实验都是沉浸式的,研究方向想错了,有时候都不肯换,宁愿在错上找解,都不愿意另想一条路。”
林水程嘴唇动了动,想说话,但是没有出声。
“水程,好好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拥有的是什么。你现在是个量子分析师,学会用分析手段去化解这一切,不能老是沉浸在过去。化学是你的过去,你的导师我也是你的过去,知道了吗?”杨之为一本正经地说,“今天你耽误我的时间,你知道值多少钱么?今年过年给我带几只烧鸡来,别毕业了还压榨导师,也该孝敬孝敬我了。”
“老师年纪大了就别吃那么多肉了。”林水程笑了笑,声音沙哑,“……谢谢老师,我这边先挂了。真的非常谢谢您。”
电话挂断了,林水程仍然握着手机,面对落地窗外的漆黑一片。
他们楼层高,往外能看到万家灯火,街道上车流错落如同萤火,他微微仰起头,陷入了沉思。
傅落银从没见过这样的林水程,或者说,自从搬过来和林水程一起住,这个人就一直在刷新他对他的认知。
对他是一个样子,对外人是另一个样子,面对长辈与导师,又是这样乖巧而认真。他是一个听话的学生,对信服的人有无限尊重与信服,也会犯错,会听到训斥之后默默低下头思考理由。他凝神思考的时候沉静凝重得几乎有些可爱。
这种样子很迷人,说不出的迷人,夜幕降临时他对着窗的背影又是这样单薄落寞。
落寞是林水程身上一直有的一种气质,他是夜行的猫咪,跳上高出低头用目光打量芸芸众生,而后又会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
人们可以在它跟前短暂停留,甚至摸一摸它毛茸茸的脑瓜和肚子,但是猫不会跟着人类回家,他会继续回到黄昏的灯影里。
林水程看着窗外,傅落银看着他。
林水程不知道他的存在,等到发觉天黑尽时,他回头走向玄关,却冷不丁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黑影,下意识地惊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傅落银亮起打火机,低头点了一支薄荷烟,火光映照出他英挺的面容,随后熄灭。
他抽了一口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然后飞快地掐灭了。
傅落银低低的笑:“才发现我?”
林水程不理他,走到他身边坐下。
傅落银顺手把他揽在了怀里,随即赶到怀里的人动了动,微凉的手指凑过来,从他指尖夺走了那支薄荷烟,咬进了嘴里。
烟上还有微润温暖的唇舌滋味。
林水程咬着他抽过的烟,手肘撞了撞他:“火。”
使唤人倒是理直气壮。
傅落银刚刚才掐灭它,倒也不生气,伸手又给他续上。
火光亮起,林水程睫毛坠下一片阴影,眼睛亮晶晶的,眼角的红色泪痣仿佛会动似的鲜活魅惑。
黑暗里,傅落银的声音还是低低的,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学生,抽烟啊?跟谁学的。”
傅家没人抽烟,只有傅落银抽。和所有男孩女孩都试过的一样,他高中时和楚时寒偷偷试过抽烟,楚时寒抽了一口就呛出了眼泪,从此一根都不碰。他后面却学会了买这种尼古丁含量低的薄荷烟,抽起来很凉,但是提神。
刚开始参加工作的时候,他靠咖啡提神,后面忙到咖啡都没用了,就开始抽烟,楚时寒后面学化学专业,抽空给他配了薄荷含量特别高的烟,吸一口冰凉入肺,也不会像市面上其他的款式一样对身体造成太大损伤。
林水程抽烟的样子居然十分标准,深吸一口入肺,随后才缓缓吐出。
他说:“减压,这两年学的。”
火星闪动,薄荷的气息和林水程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混在一起。首长跳上来,林水程在傅落银怀里,它畏畏缩缩不敢动,只敢在他们旁边绕圈儿。
林水程咳了一声:“好凉。”
“抽烟不好,好学生。”傅落银说。“以后少抽。”
林水程还是没理他,自顾自地轻轻吐息。
傅落银忽然就觉得他这样子特别可爱可怜——尽管天已经黑得什么都看不清了,他说:“压力大就算了吧,这事我让七处接管。好学生。”
“我可以做出来。”林水程说,“你不要管我。”
傅落银还想说什么,怀里的人就凑了过来,直接堵住了他的嘴——也是用嘴唇。
薄荷的香气凑近了,带着温暖的体香,林水程捉着他的领子吻他。
很用力,傅落银不知道林水程还有这么强势、富有侵略性的一面,不是他吻林水程,而是林水程吻他。扣着他的五指,把他压在沙发上
奶牛猫被他们突然的动作惊了一跳,立刻跳到了地上,随机更加疑惑地观察着他们,绿幽幽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光。
傅落银说不上为什么,林水程吻上来的那一刹那,他竟然感到微微的眩晕。
他想起初中时被罚抄,语文老师要他把写漏的成语抄一百遍,当中有个词是“目眩神迷”,他带了复写纸,熬着夜在灯下写,目眩神迷目眩神迷目眩神迷……台灯很亮,照在纸上泛出寂静的白光,夜深了,他呆在傅凯的办公室,幽暗的夜把他包裹住,从台灯的四面八方将他重重围起来,黑暗里仿佛鬼影幢幢。
他和林水程在黑暗里亲吻,仿佛把他带回了那么多个寂静的夜晚里,陪伴他的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两个人都有点着,林水程伸手摁住他的手,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今天不要。”
傅落银揉了揉他的头:“……好,今天不闹你,这几天都不闹你,好学生。”
这天晚上他们一直都没开灯,林水程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傅落银去厨房热了热昨天没被收走的饭菜,叫林水程起来过去吃。
厨房灯是暖黄的,不亮不刺眼。他们依然被黑暗包围。
傅落银说:“我接下来几天在七处,你有事给我打电话,直接过来找我也行。”
林水程“嗯”了一声。
吃完饭后,林水程就去了他的工作间,把首长关在了外面。
他忘了给首长喂粮,傅落银吃完饭后,发现首长叫得很凄厉,这才过去看了看。
两个碗都是空的,干干净净。
傅落银蹲下来瞅着首长,手伸出来,手心向上:“握握手?”
首长不肯交出爪子,也瞅着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傅落银退而求其次,决定摸摸首长的脑袋,不过这次他手一伸出去,首长就跑了。
傅落银还是给首长装满了猫粮。
首长这次倒是没有骨气了,开吃前又窜过来,往上盯了他一下,之后才埋头大吃。
它一低头开始吃猫粮,傅落银就伸手摸一把它的头。
这么一摸,首长就会停顿一下,似乎是遇到了猫生的重大难题——是忍受被摸头,继续吃,还是干脆生气不吃?
思考一会儿后,它继续吃。
傅落银又摸它。
如此周而复始三四次之后,奶牛猫终於不耐烦起来,甩着尾巴过来想咬他。
傅落银笑:“你姓林吧?怎么都这么喜欢咬人,猫随主人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