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林水程只是踉跄了一下,韩荒扶住他后,他很快站稳了,垂下眼睛说:“我没事,谢谢你。”

其他人看到这边的动静,也都站了起来,杨之为跑得最快,上手就架着林水程一条胳膊,招呼韩荒往外抬:“同学,帮我带他去你们学校医务室,他这个情况是过劳和低血糖。”

学生会干员也赶紧接了一杯温水过来,让林水程。林水程喝了几口之后直接反胃呛住了,有些痛苦地往下蹲去,但是被杨之为拉住了:“别蹲,站着,站一会儿。”

韩荒当机立断,直接蹲下来说:“扶他到我背上来,我直接背他过去,我开车带他!”

他背着林水程一路狂奔。

星大加强了安防排查,所有人的车都没能开进来,但是他的小电瓶车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关键作用,一堆人都跳上了电瓶车后座。韩荒在前面开车,干员在后面谨慎地扶着林水程,偷偷打量了一下车上的人:杨之为,杨申,七处处长肖绝,院长沈追,还有一个禾木雅身边的保镖,以及最后跟着爬上来的警务处副科长董朔夜。

真他X的是个豪华阵容啊!

干员瑟瑟发抖,一路扶着林水程不敢说话。杨申随身带了薄荷糖,先给林水程含着了。到了校医院医生一检查,是过劳和疲惫引起的低血糖,需要卧床休息,最重要的是睡一觉。

校医院给开了两粒护肝药,之后给林水程挂生理盐水和营养液,叮嘱林水程好好睡一觉。

林水程被安置在病房里,形容疲惫,精神也处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杨之为进来看他,低声说:“小林。”

林水程也叫他:“老师。”

“你做完了报告,我看到了,很漂亮。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大人的事情有大人做,你们小孩子不要掺和。”杨之为说,“我还赶行程,过来看你一眼,先走了。”

林水程点了点头。

即使他已经研一了,杨之为仍然保留着叫他“孩子”的习惯。

他知道杨之为指的是院系里的这些事。

事实上,无论今天站上去的是他还是其他人,杨之为都会过来,因为这是涉及到他们学派之间的对峙与较量,旧欧洲分部势力和旧北美分部学派的不同。许空生病休养,他们都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学生上去孤军奋战。

杨申也过来关照了一下他的情况,禾木雅的保镖过来给他塞了一张名片,告诉他:“禾女士请您有时间过去做客,当然是等您身体休养好之后,她有些事要和您谈一谈。”

林水程又点了点头。

董朔夜停在门口,他和肖绝认识,但是不熟,彼此打了个招呼后,都进病房看望了一下。

肖绝今早上过来纯属巧合,傅落银今天出任务离开了,正好他这边刚结束一个议题。他知道林水程就是傅落银前几天报的项目的负责人,考虑到七处参与的情况,直接带着林水程赶来了星大。

林水程给他道谢,肖绝笑着摆了摆手:“多亏你,七处今年又多一笔绩效,这也得感谢总务处让贤押宝,让我们捡了个漏子。”

董朔夜笑:“那还是肖处长慧眼独具。”

“哎,不是我,是小傅眼光好。”肖绝笑眯眯的,“今天要说倒霉,那位余教授是真的倒霉,我看之后也是混不成了。我就过来看一下弟媳的情况,回头见,林同学记得好好休息。”

林水程“嗯”了一声。

董朔夜留了下来,他送走肖绝后,转身看向林水程。

林水程抬起眼看他,目光平静透彻,还带这一点微微的疑惑。

他已经不记得眼前这个人了。

董朔夜看出他的茫然,顿了顿,说:“还记得我么?我们见过,在星大酒店一楼。”

林水程努力回想,也没想出来——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他每天走在路上能有五六个人来搭讪,名片卡也能收一大堆,实在没工夫记这么多。

见他依然没想起来,董朔夜有点尴尬,於是自我介绍道:“警务总处的。”

“您好。有什么事情吗?”林水程说。

他对着陌生人总是透出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情绪,并且这种情绪似乎是有意释放的——他面对本科导师时,眼中满是信服与感激,对於同院系的杨申也是礼貌尊重。

肖绝送了他过来,七处帮了他大忙,林水程态度也不错。

然而到了警务处这里,他眼里就浮现出了一种冷冰冰的淡漠。不加掩饰,很明显,这是一种锋利的、无声的反抗,林水程知道这个任务是从哪里派下来的。

这种学生气的态度是不加矫饰的,尽管林水程涵养很好,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就像他在台上首先说了一句话,矛头锋利直指学院上层,随后又抖了个小机灵将话圆了回来,但是在场众人莫不汗颜,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林水程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没什么事,只是过来跟你说一句。”董朔夜低头掏出打火机,刚点上火就记起这是在病房中,於是又“哢哒”一声把打火机熄灭了。

“今天过后,余樊不可能在你们数院呆下去了,院长和副院长大约都要被问责,再往上,也就是我在的这一级,也一样会被问责。”董朔夜提起这件事时,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谈及和自己漠不相关的人一样。“停职查看三个月以上。禾将军加上最近七处议题,要整治学术界了,我撞在了这个刀口上。”

林水程似乎对他说的这些不感兴趣,他轻轻地说:“那么,抱歉了。”

“你很优秀,也很有性格,也难怪负二这么喜欢你。”董朔夜低声说,“你认识一个叫夏燃的人么?”

林水程怔了怔,摇头说:“不认识。”

“你以后会认识他的。”董朔夜微微颔首,将嘴里那句话咽了下去。

你们很像。

更准确地来说,林水程像夏燃的曾经,那种鲜活热烈、执着专注的眼神,再也无法复刻。

那一双眼睛亮起来的时候,别人就会知道,他的世界里只有某一个人。

林水程偏执、耀眼、热烈、敢爱敢恨,这一切都是傅落银所喜欢的。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夏燃曾经干过一件轰动学校的大事。

那时候他们这一群人都知道他在傅落银谈恋爱,后面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让老师知道了。

傅家对这方面管得很严,甚至近乎於传统,傅落银那时候生病出水痘,发烧中成绩下滑,老师也一并归结为“谈恋爱”的缘故,隔三差五地叫傅落银出去谈话。

夏燃这边也收到了警告,要他专心学习,不要和傅落银老呆在一起。

那时候夏燃的成绩还很好,学校每周按班级轮流国旗下演讲报告,从初三轮到初一,循环往复,夏燃总是他们班的代表。

傅落银大病初愈,消瘦了不少,他在一班,夏燃在三班,傅落银高高瘦瘦地站在最后,夏燃走上国旗台时时候,他一眼就能望见他。

少年时期,所有人总是对有关恋爱的话题感到莫名的感兴趣。

夏燃上台时,两个班都起哄了起来,所有人都看着傅落银笑,老师在后面呵斥了几句,但是也不好怎么管,只得作罢。

时至今日董朔夜也记得,夏燃那天的国旗下讲话主题是“感恩”,最烂俗无聊的主题。

所有人百无聊赖地听了半天之后,却渐渐哗然了起来——台上人话锋一转,眉目含笑地看了过来,正对着一班的方向说:“对於我来说,除了我的家人老师,除了和我一起共进的同学们,我还需要感谢我的男朋友,感谢你选择我陪你度过这段时光,遇见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初二一班傅落银同学,虽然只有每年夏天能见到你,但已经足够让我期待之后的每个夏天,非常感谢。”

夏燃和傅落银一天之内就在学校里彻底出名了,夏燃他们班主任打人,把夏燃从二楼踹到一楼,傅落银翘了三节晚自习陪他去医务室。两个人回来时反而是满脸笑意,他们给班上人带了一大袋奶茶,从那以后学校里再没老师管他们谈恋爱。

别人恋爱躲躲藏藏,他们两个初二到高二,去哪里都是出双入对,每次成绩下来,傅落银稳定年级前五,夏燃年级前二十,如果高三那年夏燃家没出事——或者说,就算他家里出事了之后,所有人也依然觉得,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那样蓬勃张扬的热烈与叛逆情绪,至今是他们少年时代最亮的一抹颜色。

董朔夜说:“好好休息吧。下次有缘再见了。”

林水程仍然不咸不淡地说:“谢谢。”

门这才彻底关上了。

林水程依稀知道这次开车送自己过来的是一个叫韩荒的学会成员,应该是干部或者部长级别的,但是他没看到他。

林水程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人来。他还欠对方一句道谢,但是巨大的疲惫和虚脱已经压了上来,房中安静下来不到三秒,他握着手机陷入了沉睡。

林水程认床,兴许校医院的床太硬,也或者心里依稀记挂着什么事情,他一梦浑浑噩噩,梦里尽是虚无的幻影,脑子里和胸口都仿佛被塞入了膨胀的海绵,没有任何余地留给他思考。

他只感受到无尽的疲惫。

醒了睡,睡了醒,他在朦胧中记住了时间,最短的一次他睡过去八分锺,很快又惊醒了过来。

他手边挂着输液针,手背冰凉一片,校医院的单人隔间关了灯,外边夜幕缓慢升起。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

林等与他,又或者是逝去的另外两个人与他,也是这样躺在黑暗中无尽轮回吗?

林水程觉得手背疼得厉害,伸手想要去拔掉枕头,手机却亮了。

他盯了一会儿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片刻后,摁了挂断。

挂断之后,电话立刻再次打过来,与此同时还有一条短信:“接电话。”命令式的口吻。

林水程本来想再次摁挂断,但是手发着抖没能摁下去,反而点击了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