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洋已经被吓疯了,他死命尖叫着,拚命扭动着身体想要出去。
林水程这辆车向内侧翻着,驾驶座一侧还是悬空的,唐洋尖叫了一会儿,感觉到林水程的手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林水程的声音隔着许多个安全气囊传过来,模糊不清:“唐洋。”
林水程一叫他,唐洋立刻止住了尖叫,转而开始哭起来:“哥我真的没想做坏事,就是有人说得让你知道你是个替身,我才过来,可是我还没说您自己看出来了……您对我这么好,给我叫吃的喝的还说要给我付医药费,呜呜呜对不起哥,可是我真的没想做坏事,我也不想死……”
他感到林水程抓着他肩膀的手动了动,指尖用力,有点痛,他又不敢再哭了:“哥?”
林水程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茫然的喘息:“刚刚发生了什么,给我说一遍。”
“哥你看不见了吗?”唐洋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他几乎把林水程当成救命稻草,“哥你不要有事啊!我们两个都不会开车呜呜呜呜呜……”
“别废话!”林水程那温和清冷的声线第一次有了波动,他打断了唐洋的话,声音有些微微的停顿,“发生了什么,说一遍给我。”
唐洋这时候也不敢再墨迹了,他哭哭啼啼地说:“刚刚有辆大货车开过来了,差点跟我们撞了,我也没看懂哥你怎么知道的,反正我是没看到那辆车怎么过来的,然后那辆车冲出去了,我们现在翻在沟里……哥你说这里有信号吗,我们的车会爆炸吗,电影里都这么演……”
林水程用全身力气支撑着精神,他努力穿过眼前密集的幻觉辨认现实:外面瓢泼的大雨,轰鸣的闪电声音,还有消失在视野里、与他们抆肩而过的货车。
他喘了一口气,侧身把手机从缝隙里塞给唐洋,声音嘶哑:“报警。屏幕解锁密码是‘等’这个字的九键拚音输入顺序。现在报警不知道有没有人接电话。”
唐洋惊恐地大叫起来:“哥我是用二十六键的,哥!九键的是怎么拚来着?”
可是林水程没有声音了。
唐洋感到有一些温热的、黏腻的东西在缓缓滴落,混在在漏进车里的水声中,不容易察觉。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林水程砸碎了他那边的窗玻璃,整个车倾倒过去之后,挡风板也碎了一半,玻璃渣子全在林水程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严重的情况。
唐洋肝胆俱裂,他哆哆嗦嗦地按了好多次,终於正确拚出了密码,拨打了警方的电话。
他刚刚拨通过去,对面立刻就告诉他:“您的情况我们已经知晓,我们的人正在赶过来,请您保持通讯畅通。”
唐洋挂了电话之后,哭着叫林水程:“”哥,哥,你说个话,你不会死掉了吧,哥……
好半天后,林水程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唐洋听见他说话了,立刻放下心来。
他注意听着外边的动静,不到五分锺,隐约的警报声就由远而近传了过来。
他破涕为笑,兴高采烈地通知林水程:“哥!你看我们有救了,这还没到三分锺吧,警方已经过来了!”
林水程醒来时,就看到唐洋趴在他病床边,一双眼瞪得溜圆。
和他视线对上之后,唐洋溜圆的眼睛就弯了起来,看起来是松了一大口气:“哥你终於醒了!”
林水程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应该是医院的某个隔间病房。窗户半开着,湿润的空气携裹着一些雨水飘进来,湿润清新。
这一刹那,他有一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仿佛上一刻,他刚从星大附属医院醒来,离罗松出事不过两个小时。
唐洋跟他叽里呱啦:“警察把我们救过来了放到这里急救,嘿嘿他们检查到我的手的时候我说这个伤是刚刚在车里压伤的,他们一起给我处理了,钱也是他们出,赚了!之后他让我做笔录什么的,可是我想不能把哥你一个人放在这里,就过来了。”
林水程身上有几处贴了纱布,都是被玻璃割伤的,比较严重的地方是他的手,左手掌骨附近直接穿透式扎入了一枚玻璃,不过好在没有伤到神经和血管,出血量较少,只是可能在一段时间内不能顺畅的完成一些动作。
他试着动了动,发觉身上没有别的不适,於是下了床。
门被推开了,一名医生和警员一起走了进来,看到林水程时挑了挑眉:“哟,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水程问:“我是怎么晕过去的?”
“神经性休克。你的身体长期处於亚健康状态,多项指数比起正常范围来说偏低,年轻人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医生说,“我的建议是留院观察一天,你没有醒,你旁边这个小兄弟也没说你的用药史和过敏史,我们什么都没敢给你开。”
“不用了,谢谢。”林水程说,接着看向那个警官,平静地笑了笑:“需要我们去做笔录是吗?”
“是的,不过也不用这么急,林先生你可以等休息好了再……”警察还没说完,就被林水程打断了,“现在开始吧。”
警察又愣了一下,似乎是没见过这么主动要做笔录的人,随后也跟着笑了笑:“也行。那就开始吧。”
唐洋看护士出去了,一时间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也要出去,林水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先离开。
唐洋於是也溜了出去。
雨声持续着,外边时不时会有闪电,把病房照得刺眼地亮起来。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事情的情况。”林水程轻轻说,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我……有点被吓到了,可能有些细节……”
他抬起眼,漂亮的眼底蕴藏深海,红色泪痣像是宝石一样好看,衬得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即使气色不好,也有一种病态的动人。
警察说:“这个没问题,就是你和你朋友在盘山公路开车的时候,险些与一辆行驶的货车相撞,你最后的操作方向盘救了你们一命。对了,你是无证驾驶吧?”
林水程点了点头:“对。”
警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现在自动驾驶先进了,依然要求大家伙儿考驾照就是这个原因,有些突发状况到底是系统也未必能完全判断的。你是星大的研究生吧?高材生,智商高,那也不代表要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林水程又笑了笑:“嗯。您说的是。”
“无证驾驶要罚款的哈,车牌也给你吊销了,三个月内不能上路。得亏没真出大事,不然小兄弟你要去咱们局子里坐坐了。”警察刷刷写着。
林水程问道:“不过我有个疑问——我自己确实没什么印象了,为什么那个地方会突然出现一辆货车?货车是自动驾驶还是真人驾驶?为什么会在凌晨这个时段进行高危货运操作?”
警察被他问得有点手忙脚乱:“稍等……”
林水程微微眯起眼打量他。
这个警员很年轻,虽然穿着联盟的警服,但是看起来依然很稚嫩,应该刚进职场不久。
警察翻了一下资料,给他念了一会儿:“根据我们的调查报告和系统追踪,这是一个意外事件。”
病房外炸了一下响雷,雨声瓢泼而下。
林水程静静地听着,神情没有任何波动。
“是一辆无人驾驶的货车,里边运送的是鸡饲料,本来这个车的目的地应该是在西边的一个养殖场,属於夜间补给,也只有这么一辆。但是中间有一个路段因为修路封路而发生了改变,系统没有及时更新到地图上。这个货车的自动驾驶系统在被拦截之后,自动规划了另一条线路,也就是和您撞上的那条路上。目前我们还在联系承运人,您的医药费这些应该可以找他们负责。”
警察给他解释清楚之后,还感叹了一声:“还好您命大啊,不过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之后一定能好好的。”
随后,警察又问了他几句情况,都是一些什么时候出发,目的地,当时情况之类的。
笔录很简单,林水程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警员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
林水程又问道:“能拜托你们把我送回去吗,我的车应该不能用了。”
“这也是应该的,您如果觉得休息好了的话,我们现在就能出发。”警员说。
林水程说:“或许还要麻烦您等一会儿,我送来的人还需要检查就医。他的手应该需要手术。我得看看他的情况。”
“没问题。”
林水程走出病房之前,警员试探着叫住了他:“……你还好吧?”
林水程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看你……好像状态不太好,我被吓到了?我去给你接杯热水?”警察问道。
他注意到林水程的面色十分苍白,眼底几乎失去了神采,像是处於一种极端压抑与麻木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