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有理有据却夹枪带棒的样子,和林水程当初在名画案上时如出一辙。
尽管傅落银不说,但是林水程却彷佛敏锐地察觉了这个家里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一直不动声色地像护短那样护着他。
傅落银闷头只知道笑。
笑过后才拉住林水程的手:“你自己不找东西吃?”
林水程偏头说:“我来之前吃过了,陪你和伯父伯母吃点。过会儿我去等等那里跟他说点事,还有以前在警务处部门里的几个同事,我也有话跟他们说一说,好久没见了。”
他顺手拆了面前的筷子,起身给自己舀了一点烩面片,就慢慢吃着。一边吃,他又另一边滴水不漏地找楚静姝和傅凯说着话,气氛融洽和谐。
林水程是没有什么“嫁入豪门”的自觉的,傅家大人也没好意思这么觉得——傅凯一直觉得自家不管大的还是小的都点配不上林水程,而楚静姝只知道林水程背后的资产、能力与资历完全不在傅落银之下,尤其是林水程现在是量子安全墙的主导人,他本人现在的人身安全,已经是国防级别的了。
这样的人是宝贝,来去都自由,联盟里的人挤破了头都想要,林水程也实在犯不着去讨好老一辈。
林水程的行为举止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对傅凯和楚静姝礼遇有加、时时联络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他们是傅落银的亲人而已。
林水程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其他地方了,傅落银其实没什么心思吃饭——胡乱扒完后,他就一直捏着口袋里的戒指,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到时候要说的话。
求婚现场大脑一片空白那就糟糕了。最糟糕的是他面对林水程时,会非常容易大脑一片空白。
陆陆续续的,所有人差不多都用餐完毕,晚上8:30时,餐桌都撤了下去,周围一黑,舞台中央亮起灯来,晚会司仪上来了。
他们在的位置正对舞台,是最靠前的地方。
傅落银立刻紧张了起来,知道林水程估计过会儿就要上场了——晚会节目前就是表彰发言,一共就三个人。
台上说些什么,灯光怎么变动,傅落银全都听不清了。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学生——还是第一次被老师点名即将去黑板上做题的那类小学生,无比忐忑。
黑暗中,他看到随着司仪报幕,请林水程上去讲两句话,林水程跟着从舞台旁边走了上去,接过了话筒。
各大屏幕上都对景象进行了实时的特写投影,林水程那张淡静精致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眼尾红泪痣漂亮勾人。
黑暗中,苏瑜董朔夜一干人等都钻了过来。
苏瑜说:“负二!”
傅落银紧张地说:“你别叫我名字!我刚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里打光不好啊,只有舞台上有光,我在底下一跪,拍出来全一片乌漆吗黑的怎么办?”
苏瑜压低声音跟他讲,又跟董朔夜的建议混成了一堆,傅落银半个字都没听清,林等也在那里到处出主意。
就在这边乱城一锅粥的时候,林水程却在台上笑了笑。
就是这声笑让他们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才开始注意听他刚刚在说什么。
林水程一身正装,英气与漂亮并存,站在那里就是最亮眼的一道风景。他沉静地看着台下,目光注视着傅落银那一片:“刚刚说到,感谢给予我机会的联盟,感谢金·李先生和杜清吴教授、许空教授的全程指导,但在我心中,这份荣耀,我最想与之分享的是我的爱人,我也希望能借这个机会——占用一些大家的时间,对他说一些话。”
他微微一笑,眼底星光涌动:“傅落银,你可以上来一下吗?”
傅落银和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愣。
起哄声和鼓掌的声音慢慢沸腾了起来,傅落银懵了:“这个和我想的不一样……”
苏瑜推着他上去了:“先上去再说啊!这么好的机会!他说完你正好求婚,就这样了!”
傅落银就这样被推了上去。
舞台上灯晃得很热,眼前很亮,傅落银有点恍惚,也有点拘谨。
林水程拿着话筒,沉静温雅的站在那里,对他笑。
彩带花环气球戒指,彩带花环气球戒指……
傅落银慌慌张张地摸了一下口袋,半天没摸出来戒指,情急之下他只记得对台下比颜色,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苏瑜在台下见机行事,跨抆一下摁下后台操控彩带和金纸的按钮,但是抬头一看傻眼了。
按预定计划喷出来的应该是彩带和金纸,但是现在舞台上飘起来的,却是漫天的粉色、透明的细小花瓣。
董朔夜皱了皱眉:“这什么?花?负二他吃了抗敏药没有?怎么是花?”
苏瑜也张大嘴巴:“吃了,负二原本就要送花的,但是现在这个……”
这是怎么回事啊!
傅落银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好像有点超乎他的想像。还没等他浸满冷汗的的手把戒指从口袋掏出来,林水程却歪歪头,对他笑了一笑。
而后,单膝跪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扩音器里清晰明白地传来了林水程的声音,冷淡而好听:“我为这一刻准备了很久,傅落银,请问你是否愿意让我为你戴上这枚戒指,与你共度余生? ”
林水程把话筒关闭了,轻轻地放在了地毯上。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仰头望着傅落银。
傅落银跟被雷劈了一样,直接傻了,还愣在那里。
尽管没有话筒了,舞台的地麦系统依然把林水程的声音清晰地放大了,尽管有些失真,但依然清冷而温柔。
“这枚钻石,是我在空间站那边发现的第一种新矿石,我看到它时,就想起你的名字,和你的名字一样好看,所以为它命名为,落银。这是我送给你的求婚礼物,第一个。”
“你说你快等不及了,但我也等不及了,本来我应该在你生日那天求婚,但我想早一点把这枚戒指交给你,让你彻底属於我。”林水程冷静的声音里也出现了微微的颤抖,像是因为紧张而有点绷不住,“你愿意吗?”
与此同时,后方突然投影过来一段VCR,舞台正上方出现了视频的影子。
入眼是林水程拿着自拍杆在实验室地样子,他一身白大褂,戴着眼镜,伸手扭了扭镜头方向,让人看到化学实验台上大堆大堆的粉色樱花:“我知道你想送我花,我也想送你花。永生花太难做了,樱花花瓣很小,完全处理一枝好难。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第二个。”
“你量了我的手指,我告诉你那两张纸条被我丢了,但是其实被我藏起来了。”镜头切换到另一边,林水程推开工作间的门,“我想给你做一个特别一点的戒指。”
“你当兵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但是听你的战友说,当时你有一套很喜欢的游戏错过了限量发行时机,之后都没能收集齐,我现在送给你。这是第三个礼物,很遗憾我错过了你那么多年的生日。”
……
“你高考那年……嗯,我也没想好送你什么,你找我要过我的错题本,不嫌弃的话,我想把它送给你。”
永生花、钻戒、绝版游戏碟、喜欢的球星的亲签球衣、错题笔记……一直到最小的,一个小奶瓶平安符摆件。
整整二十六年,每一年他错过的生日礼物,悉数补上。
他知道他那么在意生日,於是原原本本,将所有欠缺的都补补回来,至少让他不再那么遗憾记挂,耿耿於怀。
后方投影器前,金·李拿了个喇叭坐在那里起哄:“嫁给他!嫁给他!小傅总嫁小林总!嫁给他,嫁给他!”
“我操哈哈哈哈负二被嫂子抢先了一步哈哈哈哈哈哈!”
“负二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愣着啊你!”
“负二负二回神了!!!!”
傅落银偏头看那段VCR,又低头看林水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喉头有点哽,彷佛一腔热流要涌上,让他不知所措。
林水程轻轻说:“傅落银,你别老是让我跪着啊。”
他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把林水程拉起来,然后伸手,乖得跟个孩子一样,让林水程替他推上钻戒。
傅落银只知道笑:“你原来知道我打算向你求婚。”
他终於摸出了那枚戒指,像是高兴傻了,有点手足无措,他低头去看林水程:“你……”
林水程非常自觉地伸出手:“我愿意。你还没答应我呢,你愿意吗?”
傅落银把那颗粉钻轻轻推上林水程的无名指,随后低声说:“我愿意。”
一字一顿,沉稳有力。和剧烈的心跳声响成一片。
他用力地把林水程抱进怀里,台下一片欢呼声,气球飘上来,金纸混着花瓣纷纷扬扬飘洒。
他愿意——
此后余生都和他度过,和他并肩。
此后余生,他都不用再固执、倔强、死守着过去,不用再看寂寞深夜里的幽微灯火。
因为林水程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