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丁霁闷声回答。
“进去吧,”大叔打开了门,“你们高三住校的不少这会儿也起来去教室了。”
“可以啊叔,”丁霁看着他,这位大叔到岗也就两个月,“怎么看出来的我高三?”
“我认识你啊,丁齐,”大叔说,“公告栏那个橱窗里有你照片。”
名字被叫错对於丁霁来说没什么感觉,从小学起他就拥有很多名字,丁齐,丁雨齐,丁文,丁什么,甚至还有眼瞎的叫他丁霖。
他冲大叔笑了笑,进了大门。
教室的倒数三排,是个奇妙的空间。
哪怕是三中这种跟附中始终缠斗在升学率第一线的学校里,倒数三排也别有风情。
比如这会儿丁霁的同桌石向阳同学,就正把一块蛋糕放在桌面上,用刀努力地切成小块。
反复地切,看样子目标是一直切到直径一厘米。
实际上这个尺寸很难达到,在这之前蛋糕就已经碎得差不多了。
焦虑情绪。
何老师说的。
后排总有那么几个不肯轮换座位的,所以焦虑情绪一般都在后排沉积严重,往左往右都能看到。
左边啃指甲的那个就暂时不想管了。
“问你个题。”丁霁从书包里抽出物理习题集。
“嗯。”石向阳点点头。
丁霁挑了道简单的:“给我讲讲这题。”
石向阳恢复少许活力,给他讲完题之后,把桌上的蛋糕吃掉了。
丁霁并没有帮助他的意思,只是听说八中有个考前疯了的往同桌身上砍了七八刀。
而石向阳是个身高和体重都是一九六的长方形壮汉。
这算是自救。
每天的时间都一样长,但是体感时间长短不一。
比如今天,同样在学校呆着,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因为晚上要回“自己家”,时间要是有腿,他能扑过去拽着给打折了。
其实他上学期都还在住校,相当自在,只是老爸觉得他自在大发了,强行让他退了宿舍回家。
多数时间里,一打开家门,就能闻到饭菜香,能看到父母的微笑,挺好的。
只是不自在。
丁霁跟他俩在一起的时间太少,蹦一蹦勉强算是熟悉的陌生人,特别前两年,连熟悉都谈不上。
过年的时候大概能见一次,但越小的孩子记忆越是无法保鲜,下次再见的时候,早就忘了。
“回来了啊,”老妈在餐厅里冲这边喊了一声,又转头招呼做饭的阿姨,“刘姐,把菜摆上吧。”
丁霁把书包扔到沙发上,去洗了个手。
桌上的菜都是他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五味鸭,还有蒸肉饼和排骨汤,每次回家,差不多都是这几个菜的主场,再加一两个别的菜轮换着。
这个菜单大概已经有两三年没换过了,从老爸老妈回国,在奶奶那儿打听了他爱吃的几个菜之后。
丁霁有时候不太能理解他俩的脑回路。
就算他爱吃,两三年了,也差不多该吃吐了。
但被问到喜欢吃什么菜的时候,他却又说不出来。
他不挑食,也没什么忌口。
对於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爱吃非吃不可吃了就能改善关系的菜,他只是吃惯了奶奶做的菜而已。
“好吃吗?”老妈问。
“嗯,好吃。”丁霁点头。
“今天去学校了?”老爸问。
“去了。”丁霁回答,埋头吃饭,余光里看到两个人同时都松了口气的样子。
“还是要抓紧,”老爸说,“我跟你们何老师打过电话,这段时间你旷课太多了,几次考试成绩都在下降……”
“嗯。”丁霁很配合地应了一声,想要用这样积极的态度打断他的话。
但是没有成功。
“你从小就聪明,”老爸接着说,“一直是公认的聪明孩子……当然,你现在的成绩跟别人比起来并不差,但是你明明可以更好,你……”
丁霁舀了两勺西红柿炒蛋到碗里,拌好饭,低头几口把饭扒拉完,碗一放站了起来。
“去哪儿?”老妈看他。
“复习。”丁霁走到沙发边,拎起书包。
“你又有情绪了。”老爸说。
“你们让孩子吃完饭再说嘛,”刘姐叹了口气,“我们都不在饭桌上说孩子,吃不好饭的。”
“他也就吃饭的时候能听我们说几句,”老妈也叹气,“爷爷奶奶倒是不像我们这么罗嗦,最后这孩子成什么样了……”
丁霁走进屋关门的瞬间突然加了劲,门哐一声摔上了。
他站在门后愣了一会儿,坐到了书桌前。
最近是有点儿懈怠,他揉了揉肚子,刚吃得太急,有点儿撑着了。
不过懈怠是常态,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感觉太累了,除了玩,干什么都没劲。
所以他的成绩一直起起落落,浪得很。
他缺乏毅力,专注力不够,也没有高效的学习方法。
吊儿郎当还不想改变。
综上所述,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也很讨厌有人说他聪明,他根本配不上聪明这两个字。
……复习吧。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套理综模拟题,趴到桌上,枕着胳膊开始做题。
“今天饭都不在食堂吃了?”陈芒看着林无隅,“你越来越野了啊。”
“有点儿头疼,”林无隅按了按太阳穴,“我出去转转,顺便去吃点儿好的。”
“记得带回来。”陈芒马上交待。
“今天可能回得早,”林无隅说,“烧烤就不带了啊。”
“我们吃白食的不讲究那么多,有吃就行。”陈芒说。
林无隅笑笑。
他前几天去小公园的时候,看到了对街有一个装修很可爱的店,名字叫“狗都来”,他懒得过街,就没去。
他今天打算溜达着过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好吃的,吃完脑袋就不疼了。
可能还有狗子可以撸。
林无隅满怀期待地去了小公园。
狗都来。
是个小咖啡馆。
的确有狗,三条串串,脖子上还挂着小牌子,流流,浪浪,狗狗。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店里所有的桌子,都是单桌,配一张椅子。
桌上写着字——嗨,单身狗。
但墙上重重叠叠贴着的照片全是双人的,甜腻腻的情侣照。
林无隅感觉自己遭受到重创,狗都没撸就转身离开了。
脑袋跳着疼。
林无隅在小广场旁边的一个药店买了盒止疼药,穿过广场想去对面超市买瓶水吃药的时候,看到了台阶上的鸡……丁霁。
“这么巧?”丁霁挑了挑左边眉毛。
今天丁霁旁边没有行骗助理,也没有送上门的傻子,只有他一个人。
“没算算我会不会来吗?”林无隅头还疼,也没停下。
“没算,”丁霁看着他,“我要算了,就给你带瓶水了。”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停下了脚步。
“头疼?”丁霁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带着些许得意。
林无隅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过来的方向。
“我这儿有水,”丁霁从身后摸出了一个大玻璃瓶,“不过我刚喝过了……”
“我猜猜。”林无隅说。
“嗯?”丁霁愣了愣。
“上次我走的时候你看到了,那个时间多半是回住处,说明我住的方向在……”他指了指丁霁身后,“那边。”
丁霁拿着大玻璃瓶没说话。
“但今天我从反方向过来,过来的时候大概按了三次太阳穴,有可能是头疼,而且挺严重,”林无隅又揉了揉自己太阳穴,“所以我可能会去买药止疼,小广场一圈只有一个药店……你要是没看到我过来,大概就没法算了。”
丁霁还是没出声,看着他。
“其实为了保险起见,先问是不是头疼比较合适,毕竟我可以问药店的人要一杯水吃药,”林无隅想了想,“但是先说水的事儿,更有效果,反正说错了还有个头疼兜着,就算是头疼错了也没事儿,我又不认识你。”
“你大爷。”丁霁说。
“猜对了吗?”林无隅问。
“对了。”丁霁说。
“水。”林无隅伸手。
丁霁把手里的大玻璃瓶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