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了解我嘛。”林无隅推了推眼镜。
“你这句话把你妈气个半死,跟我说了七八遍。”老林说。
“我说到做到。”林无隅说。
“你说话跟放屁一样,”奶奶皱着眉,“一点儿准都没有!”
“我又怎么了,我不就是想你们了嘛,”丁霁躺在沙发里,一只手捧着石向阳那本习题集,另一只手在茶几上拿了支笔算着,“你不想我吗?我回来看看你们,就这待遇。”
“你就是不愿意回去!”奶奶说,“你爸说你就是不接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他电话?不回家吃饭也不说一声。”
“我不想跟他们吵架,再说了,”丁霁皱着眉,“今天我一个朋友刚跟家里吵了架出来的,我再当他面儿表演个现场跟家里吵架,不是给人添堵么。”
“那可不一定,”爷爷在旁边慢悠悠地泡茶,“说不定他一看,还有人跟我一样不开心的,一下就舒坦了。”
“这话说的,那是我,”丁霁笑了起来,“这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是新认识的朋友吗?”爷爷问。
“嗯,”丁霁想了想,“就是我让奶奶帮算个人,就是他哥,结果我奶奶不帮我算。”
“那你不也偷摸自己算了吗,”奶奶说,“当我不知道呢?”
“你有空再算算,他这个哥好像……”丁霁拧着眉,“挺影响他的,马上要高考了……”
“你还知道啊!”奶奶喊了起来,这会儿才发现已经跑题了,赶紧又把话题拐了回去,“不回家!不复习……”
“哎!”丁霁一下就坐了起来,看着奶奶。
“复习了复习了,我大孙子脸都累尖了,”奶奶马上捧着他的脸,“你爸妈老冤枉你。”
“有空帮着算算啊奶奶,”丁霁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纸,“名字生辰八字什么的,要用的都写这上头了。”
“这什么朋友,认识几天这么上心。”奶奶不太情愿,但还是把那张纸收起来了。
为什么这么上心。
不知道。
上心吗?
不知道哎。
丁霁骑着电瓶车往家里赶,高考前这段日子也没多久了,他不想再因为复习的事儿跟父母起争执。
是因为相似的经历吗?
也不是吧,林无隅的父母跟老爸老妈不太一样,或者说是相反。
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林无隅。
而老爸老妈,却是对他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对他有太多不实际的要求。
也不算不实际,丁霁其实不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毕竟他从来没有试过全力以赴。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他只是不想被过度关注,不需要那些完全不从他的角度出发的期待和强行按头的肯定。
不过说到全力以赴。
这阵儿算得上是全力以赴了吧,连石向阳给他的破题他都做了。
虽然他是因为林无隅说了自己也有才去做的,毕竟学神比石向阳更靠谱。
嘿嘿嘿。
丁霁摸出一直在兜里震的手机,看清了电话不是家里打来的,是刘金鹏。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接起了电话:“鹏鹏?”
“你刚是不是回你奶奶家了!”刘金鹏喊。
“嗯,”丁霁应着,“现在回我爸妈家,再不回他们要爆发了,说不定会把我赶出家门,然后你就得跟我过去收拾行李……”
“你东西不都在你奶奶家吗?”刘金鹏说。
“就你有脑子是吧。”丁霁说。
“脑子还是有的,好不好用另说,”刘金鹏笑了起来,“你这两天有空去小公园那边找我呗,拿几个西瓜给你爷爷奶奶。”
“西瓜?”丁霁愣了愣。
“我表叔弄了几车西瓜,”刘金鹏说,“我帮他卖,就在小公园旁边那个水果街。”
“行,”丁霁说,“我过两天找你去。”
刘金鹏给了灵感,丁霁在楼下的西瓜摊上捧了两个西瓜回了家。
因为随身携带了石向阳同学的习题集,再加上西瓜,老爸老妈的焦虑与怒火被抚平了少许。
丁霁抢在他们回过神之前进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在开始复习之前,他先拿出了手机,用照片打印机把林无隅的脸和手都打印了出来,盯着看了一会儿。
知道的他是在琢磨林无隅他哥的事儿,不知道的该以为他对林无隅有什么想法了。
……林无隅居然是个同性恋。
实在让人意外。
看不出来啊。
不过他们学校也有,就隔壁班的一个男生,长得挺帅,性格也挺张扬的,每天穿得特别时尚,有时候还会化妆,不少人指指点点,丁霁倒是没什么偏见,高二的时候还替他出头让人闭嘴。
但是这位没感谢他,第二天见着他居然还绕着走。
非常气人。
不过经过社会人士刘金鹏分析,大概是怕有人说他俩有一腿,不想连累他。
这个悲情的解释丁霁还是满意的。
林无隅今天也差不多,怕人误会他。
不过……林无隅并没有躲着他。
哟!
丁霁挑了挑眉毛。
是不是真的看上我了。
“你想太多了吧?”林无隅拿着手机站在走廊栏杆边,“警察的意思就是我们是那个孩子的发现人,报案人,现在孩子安顿好了,我们想去看就去看,谁还让你去认儿子了?”
“我说是要去认儿子吗,”丁霁叹气,“你也没说明白啊,我以为警察找我麻烦呢!”
“……你以前是不是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林无隅忍着笑。
“你去吗?”丁霁问,“看小孩儿。”
“我……”林无隅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想去看这个孩子,不想参观一个以不被需要为开端的生命,但为了不让丁霁认为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点了点头,“去吧。”
这个犹豫还是让丁霁啧了一声。
林无隅叹了口气。
“你来找我,我开车带你过去,”丁霁说,“小公园旁边那个水果街知道吧?”
“知道。”林无隅说。
刘金鹏的这个西瓜摊有点儿残次,因为就卖这一车,所以他只租了个地舖,连个推车都没有,西瓜都堆在地上,就一个小凳子和一个装钱的破兜,还有一张收钱的二维码扔在西瓜堆上。
丁霁挺不能理解的,刘金鹏平时也不摆摊儿,怎么就能一夜之间找出这么个破兜来,让他看上去彷佛已经蹲在这儿卖了八年水果。
“还挺甜的。”丁霁喜欢吃西瓜,坐小凳子上没几分钟就啃掉了半个。
“大东说那还是个男孩儿啊,”刘金鹏说,“没领养出去吗?”
“估计是有什么病,或者缺陷,”丁霁说,“毕竟大多数人领养孩子还是因为需要孩子,不是因为爱心。”
刘金鹏叹了口气。
丁霁埋头啃了一会儿,余光里看到有人站在了西瓜摊前,刘金鹏也没吱声招呼,不知道是不是还沉浸在对那个可怜孩子的同情里。
“买西瓜吗?”丁霁只得放下手里的西瓜皮,抬头问了一句。
“不买。”林无隅站在西瓜跟前儿回答。
丁霁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和眼神时,就知道自己在林无隅的心中,开始有了质的变化。
根据分析,收钱的破兜在他脚边,他坐的小凳子是西瓜摊儿上唯一的座位,占据了C位,他还熟练地招呼了客人。
於是可以得出结论。
他终於听从了学神诚恳的劝说,从一个游手好闲坑蒙拐骗的半仙儿,进化成了一个卖西瓜的小贩。
他的人生开始有了一个好的方向。
好歹算是自食其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