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祯进宫时, 天已经漆黑了,丁岱小跑着过来到宫门口问云祯:“侯爷怎么突然进宫了?”
云祯有些奇怪,皇上今天还问自己进不进宫,怎么自己进来了丁岱这么奇怪, 他笑道:“丁爷爷也不用管我, 其实我找高大哥那边有点事。先去见见皇上, 皇上有空吗?”
丁岱道:“皇上还在议事呢, 今儿事情比较多, 皇上说怕你一个人闷, 说了若是无事您先回府,等皇上闲了再宣您入宫。”
云祯道:“好, 那我去找高大哥后就回去。”
丁岱笑道:“高信也在办差呢,你是有什么急事只管交代小的, 小的让人去办。”
云祯道:“其实我就想让云江宁回我府上一趟, 有点事儿。”
丁岱满脸笑容:“这小事侯爷您何必亲自过来一次,我这就让云江宁出宫到您府上报到, 夜深了,这宫门也要落钥,我送您出去。”
说着早有人抬了肩与来,不多时果然看到云江宁也已干脆利落地过来,云祯原本还想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见见皇上,但看到云江宁, 满心都被今晚姬怀素所说的消息占满了,便上了肩舆。
出宫门的时候看到墨菊带着太医院的当值太医往里头走,想来是哪里的宫人要看病,看到他出来站在一侧垂手等着,他在肩舆上探头问了句:“墨菊?这么晚还办差?”
墨菊背心都是汗, 看到他笑道:“见过侯爷,是给皇上诊平安脉,侯爷出宫了?侯爷慢走。”
云祯笑着与他打了招呼,匆匆又出了宫回府。
回了府中书房,云祯摒退了旁人,只留下了云江宁,抬眼上下打量他,长久以来,他一直静默站在他身后,淡漠,服从,仿佛一把非常好使锐利的刀。
他需要在乎的事情太多,一直忙着在向前奔跑,几乎没有在意过这个他经过挑选选出来最优秀的死士,替姬冰原去死的死士。
他还是和之前一般,高大,肩宽背厚,蓝眸炯炯,卷发高鼻,果然气势就不似凡人。
他如果知道他是长广王的唯一的亲生子,回到北楔,就将成为一呼百应的摄政王世子,成为权力巅峰的男子,他会怎么做?
前两世,长广王世子也都带领了部族出征,按姬怀素的说法,残忍,冷酷,无情,仇恨大雍人,并且应该很有将领才华,否则不至於连姬冰原都感觉到了枣手。
虽然姬怀素此人藏奸,但这话应该是真的。
他没有想到这一世他买军奴,会误打误撞买到了长广王流落在外的亲子。
那么如果没有他买下来,云江宁会怎么样呢?
在遇到他之前,他已经是跟随着女奴母亲被转卖,在残酷的劳役中活下来的战俘军奴。
他买他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嫌他年纪大的,当时是老兰头看上了他,说他眼睛里有狼性,果然后来每一门他都拿了魁首。
云祯久久凝视着云江宁,心里开始动摇。
皇上当然是最重要的,比自己还要重要,为了皇上,自己可以去死。
所以有可能将来成为最大祸患的云江宁,应当如何处理?一碗鸩毒下去,当然是最稳妥最保险的做法——否则一旦北楔族那边联系上了他,他就再也没有把握能够控制他。
弓马娴熟、武艺超群、韬略精通,自己亲手为北楔族培养出了这样一把利刃,他将会比前两世更可怕,更锋利,更无坚不摧。他要等他来祸害自己的国家,祸害自己的皇上吗?
他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做。他在女奴母亲肚子里就被发卖,作为女奴的私生子凄惨长大,成为新的奴隶,然后又在一场战斗后被俘虏,成为新的战利品,再次被发卖,然后被自己买下来,精心训练,却是为了送他去做死士,用悬在他眼前的昭信侯爵位来引诱他,去心甘情愿的默默无闻的赴死。
他从来没想过他也有这样毫无心肝地将人当成工具的时候。
所以做下这个决定的自己,和姬怀素有什么不同吗?
这个时候还想着是否应该为了皇上,杀掉此人,永绝后患的他,和姬怀素有什么不同吗?
云祯看着云江宁的时间太长了些,但云江宁却一直在他跟前静默站着,一言不发,仿佛一把沉默着随时出鞘的刀。
他知道他有多么的优秀,他是在养虎为患,但云祯还是长长吐了一口气,低声道:“云江宁……你知道你的生身父母吗?”
云江宁道:“江宁只知吾母,不知其父。”
云祯低声道:“北楔族的广平王,你知道吗?他是北楔的摄政王,他有一妾身怀有孕却被人暗算发卖,他一直在找。前些日子,北楔族使者进京朝贡,贺皇上的圣寿,路上无意看到你惊叹,你与那摄政王长得一模一样,我们查了下你的卖身档,你应该就是他流落在外的亲生子。”
云江宁看着他,神容平静,向前一步,单膝跪下问他:“侯爷希望我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