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确定他也是这么想的,这大概就叫从开局注定的艰辛。
「我也不想被绑架的,」唐绍眨着那双过大的眼睛,带着三分玩笑,调侃说,「从来没想到文化部门也会有职业风险,我还以为我爹就是个没实权、窝里横的老家伙呢。」
单明轩不怎么赞同地皱了皱眉,替他死去的岳父辩解了一句:「是因为他一力申请,我们才接到了营救任务的。毕竟是跨部门的合作,也是十分不易。」
「嗯,」唐绍点点头,「这倒也是部分事实。不过另一部分事实就是他高调宣传不合作的态度,让绑匪拿我当了泄愤的沙包,倒也不是说我没嘴贱,不过我肯定他们是在看电视转播的时候决定要对我的手不那么友好的。」
单明轩听到他这么说,竟然畏缩了一下,那动作实在太过细微,如果不是唐绍一直盯着看,他肯定发现不了。他惊异於单明轩如此外露的恐惧,脱口而出:「怎么了?」
单明轩并没有立即答他,只是低头注视着唐绍放在桌上的右手。
那双手莹润白皙、十指修长,指甲圆润,一看就是不做事的手,但如果和唐绍的左手放在一起对比,就会发现他右手的指节有些奇怪的变形和肿胀,虽然轻微,但有异於左手。那是一场长达7小时的精细修复手术留下的痕迹。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单明轩说,「我既害怕处理得不够及时,又害怕处理太快,我不知道该多精细、该多粗糙。那是你的手,虽然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你以后会用它赚多少钱,但我觉得手总是挺重要的对吧?」
唐绍笑了,他把手直直地伸过桌面,伸到单明轩眼前。
「你看,好好的,而且我还用它赚到了很多钱,比如今晚的晚饭钱。做完手术真的很痛,但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那些疼痛,它们让我知道手还能用。复健就差多了,有时候真的很泄气,但我会想,如果我的手最后没有恢复到最好,有个傻大兵会内疚,会觉得自己当时的急救有问题吧?为了不变成别人的罪恶感,我只能再努努力啦。」
单明轩看着那只手,也笑了一下。
「我已经服役快10年啦,这些年出过各种任务,见过各种场面,但我到现在还能记得你的手那时候一副惨状。」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变浅了。
唐绍猝不及防,也被他的话带进回忆里,那七支八棱扭曲的指骨和肿胀变形的手掌,那种尖锐又连绵不断的疼痛和看着自己肢体面目全非的恐惧,唐绍永远也忘不了。而与此同时,同样深刻的记忆便是那个脸上涂着迷彩防护眼睛却无比闪亮的士兵,抓着速降绳从天而降,用背影隔绝了喧嚣、恐惧、疼痛与他。
那是唐绍心里珍藏的画面,被他的记忆描摹得圆润光辉,然而他能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你那时候比现在活泼多了,还会笑。」
单明轩「哼」了一声,也笑话他:「你那时候可是惨得一塌糊涂,被打得鼻青眼肿,瘦脱了行,脱水高烧,整个人像块破抹布,哪有点贵公子的样子。」
「原来我留给你这样的第一印象?」唐绍佯装吃惊,「那我岂不是半点架子都端不起来了?」
单明轩却认真地反问他:「那我呢?我留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这个么……」唐绍眯起了眼睛。他还记得被担架抬出去的那短短一段路,媒体比救护车来得还快,他爸爸恨不得在把他送进医院前先开发布会。各种灯光把那片荒野照得比白天还亮,在各种喧嚣和闪光灯的环绕中,单明轩脱下外套遮住了他所有的狼狈和伤痛,他能隔着布料看见模糊的人群,而萦绕着他的只有那股松林和大地的气息。从此,单明轩的信息素气味,对他来说只意味着安全和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