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遗传了白化病的患者,叫金绰仙,是一名作曲家,很早就在业界颇具名气,蜚声中外。因为近年被邀请为一些热门电影配乐,名声也扩大到了专业领域之外。
金绰仙几乎未曾公开露面,这并非缘於他对外表的介意,相反,他只是性格低调,这也导致听过他名字的人多,知道他样貌的人却少。
而正因为他的低调,从乐迷到其他人,也无从得知他竟罹患癌症。
半个月前,已有医生告知他,剩余的时间不超过半年了。
公司还不死心,为金绰仙联系到了有奇验之名的莫教授,也许从中医的角度,还有救治方法呢。不是说,得莫教授一诊,才能决定生死么。
莫教授的行程极满,他也是因为知道患者是金绰仙,才挪出今晚的时间来诊治。
癌症的确是至今仍无法完全攻克的难题,但是一些早期还能达到医学上的治癒,度过五年生存期。
而对於情况不太好的,也能带癌生存,控制缓解病情,延长生命,消除癌性症状,甚至做到保持正常状态。
莫教授就曾力挽沉舟,延长其他医院断言已无生机的患者生命,此后多年,随诊一直情况良好,病灶稳定,生活能够自理,与常人无异。
“请坐。”看着这位患者,莫教授心中是觉得很惋惜的,金绰仙年不过三十,无论人生还是创作都处於壮年,却患上肝癌,真是天妒英才。
金绰仙的病历电子版早已发送给莫教授看过,他手搭在金绰仙雪白的手腕上,入定一般微微闭眼,仔细切脉。
金绰仙的呼吸很轻,嘴角抿得很紧,他在等一个结果——
足足有五分钟,莫教授才松开了手,睁开眼。
莫教授没有立刻说话,像是在措辞,他看着金绰仙,金绰仙却好像明白了什么,轻声道:“莫教授,请直说吧。”
莫教授知道有的人说他一诊诀生死,但他从不敢以此自居,甚至有些厌恶这样的名声。
他不是阎王,更不是所谓的神医,他也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病证,只是尽力而为。他人或自己对医者的过度神化,有时候无形中会造成患者的心理压力。
他知道此前的治疗中,金绰仙一直十分配合,求生欲强烈,因此也就更加不忍心,但总归要说出来的。
斟酌再三后,莫教授才道:“金先生,这是我个人的诊断……能力有限,我恐怕也做不到比你之前那位主治医生更好……”
金绰仙一时无法有任何表情,莫教授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莫教授提笔写下了一个方子,“这个药应该能缓解你现在的痛苦,提高你的生活品质。”
癌性疼痛是非常可怕的,长期服用止痛药会逐渐产生耐药性,阵痛时间越来越多,还有副作用,某些更是有成瘾性。
莫教授也接诊过一些无药可救的癌症患者,疼痛让他们无法入眠,家属和患者只希望最后的时光里生活品质能高一些。
所以他以蟾蜍、冰片等药配成了外敷药,对肝癌、肺癌的止痛效果都很好,且没有副作用。
他无力挽回病情,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金绰仙的眼睫闪动了一下,那场久候的大雪终於是连他淡粉色的眼底也覆盖。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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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农历年底,医院也更加忙碌了。
春节排班已经出来,周锦渊是瀛洲人,考虑到这一点,谢主任把他的班尽量往后排了。
曲庆瑞也过来把曲观凤接出院了,事实上,曲观凤现在的治疗频率已经开始放低,不再使用强刺激性的针法,已经可以不住院了,只要定时来治疗,甚至中间需要休息。
“周医生,过年你得回家去了吧,离开前能到家来做客吗?”曲庆瑞问道,“就当是提前拜年了。”
“这个……年前的班都是满的。”周锦渊面露难色。
他自己觉得曲庆瑞所回报的已经太超过了,还花了那么多人情,请来大佬们搞学术活动,所以他现在回绝得都有点尴尬了。
“那吃一顿饭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吧?”曲庆瑞正说着,忽然有了什么好想法一般,说道,“我公司这边今天年终会,不如,周医生今天一起来吧,就当帮个忙。”
曲庆瑞早就和周锦渊说过,他希望曲观凤年前取得比较大的康复进展,就是为了这一天,让家族、企业里某些心怀鬼胎的人看清楚。年终会这个场合相对轻松却也足够正式,是个好选择。
他知道周锦渊得到了莫教授的青睐,还加入了海洲中医协会,要是有他在现场,效果应该会更好,更能确凿一个事实。
周锦渊本想拒绝,心说你们公司的年终会我去干什么,一琢磨他的话,又品出了点别的味道。
他一看曲观凤。
曲观凤坐在轮椅上,觉察到他的目光,竟是摊了摊手。
“哈哈,好吧,您把地址告诉我,我下班过去。”周锦渊说道。
曲庆瑞开了个玩笑,“我给您派个司机吧,或者把观凤这架轮椅留下来,你飙着去。”
曲观凤:“也行。”
周锦渊:“…………”
周锦渊黑线地道:“不用了,千万别跟我客气了……这大年底的,搞不好真的又堵车了。”
……
曲庆瑞他们办年终会的酒店所处地带交通便捷,周锦渊晚上下班了,坐三站地铁也就到了,其实还真比司机来接要快捷,他本人又不在乎形式。
所在的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这其实是曲家企业总公司的年终会,与会的员工都郑重穿着礼服,不过现在人并未到齐,曲家父子也不在现场。
周锦渊给曲庆瑞打了个电话,“曲先生,我已经到了。”
曲庆瑞在那头道:“周医生,我们在楼上的房间,马上就下来,您先入座吧,就在首桌,我打过招呼了,你找个服务员报名字就会给你领座了。”
“快了的话,那我就在门口这儿坐一会儿,等你们吧,免得尴尬。”周锦渊老实地说,他和其他人也不熟,现在进去,还是坐在首桌,肯定免不了引来奇怪的目光。
曲庆瑞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哈哈笑道:“我的疏忽,还是应该让人去接你的。没事,我们很快就到了。”
晚上有抽奖,到了的员工都先在进门左手边的地方拿个号码,周锦渊随便找了张椅子,靠墙坐着。
他下班换下了白大褂,今天穿的一身蓝黄拼色的外套,活泼得很,加上天生那张娃娃脸,头发也长长了,刘海垂下来,就更显小了。
这才刚落座,就有个穿着露背礼服裙的年轻美女在摸了号码后,走过来问:“哎,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呀?”
这逗小孩一般的语气,周锦渊非常……熟悉,他抬起脸来,“等人。”
“等谁呀,你好可爱哦——”露背装女子忍不住伸手想摸周锦渊的头。
周锦渊一侧头躲过去了,无语地拨了拨刘海道:“你不认识我吗?”
据说他最近不是挺红的么,难道过气得这么快?
而且普通人也就算了,他们公司的人应该不少人知道曲公子在三院就诊吧,难道是新员工,否则这么不关心八卦么?
露背装女子愣了一下,仔细端详他,随即有点怂地道:“不好意思啊,你不会是我们部长的儿子吧?”
周锦渊:“……不是。我不是你们任何领导的儿子,只是你领导的主治大夫。”
露背装女子:“哈哈哈哈哈,长这么可爱也不能骂人啊。”
周锦渊:“……??”
什么思路,谁骂人了!曲观凤是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