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别说非战斗人员罗翠翠,就连分局的外勤小李也跟着目瞪口呆,这二位共同伸长脖子张大了嘴,像两只震惊的蛤蟆。
宣玑手里甩出去的是他在飞机上玩的钢鏰,一把硬币流星一般掠过,那长发男子却只是轻轻一歪头,让过了一枚抆着他头发削过去的钢鏰,几根被削断的碎发被卷了出去,随后,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抬起手,那些照着他后脑勺砸的钢鏰就像遇到了吸铁石,强行变轨,转了个大弯,被吸到了他手边。
他眼睛仍盯着电视,稳稳当当地坐着,轻飘飘地弹了几下手指,那手指苍白如玉,质地也彷佛是石头,与硬币撞出了清脆的金石声。
几枚硬币顺着他的力道荡开,「夺夺」地嵌进了墙壁和房顶上,墙灰「扑簌簌」地落下。
外头小李手忙脚乱地捡回自己摔掉了一地的下巴,崩溃道:「你不是说你们是善后科的吗?」
「没错啊!」老罗虽说大小也是个「特能」,但一直在后勤部门过着文明和平的日子,他长到这么大,连路边打架的都没敢靠近围观过,这会生怕引火焚身,眨眼的功夫,已经一溜小烟地躲到了楼道拐角,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可我们老大是临时工啊!」
「我有编制!」宣玑见缝插针地给自己澄清了一句,回手把家属休息室的门带上,将那俩蛤蟆关在了外面,同时,他飞快地在门上写了个「止」字,字成,小门上起了一层火焰色的萤光,迅速朝四壁蔓延,眨眼功夫,小小的家属休息室很快被火光围了起来,与外界隔绝了,「还愣着!您二位是鼻炎了吗?我在医院外面都闻见腥味了!」
小李手忙脚乱地翻出对讲机:「支援!快来支援!出事了,在家家家家属休息室!」
宣玑方才一走进这层楼的楼道,就觉得这里尤其阴冷潮湿,潮气中还夹着腥甜和腐烂的气息,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就像是贪婪地垂涎着活物的生命力。还有那张枯叶伪装的假身份证,碰到他手的瞬间,宣玑就感觉一股阴森的恶意渗了进来,还没等他判断出那是什么,身体已经出於本能的自我保护,直接烧了它——上次被他一碰就着火的,是一座用一千个人头盖骨粉搭建的骨塔。
眼前这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似乎比那骨塔还凶险!
宣玑徒手在空中一抓,楔进墙里的几枚硬币就同时炸开,从四面八方喷出火来。火焰当空凝成长龙,瞬间织成了一张大网,半个休息室都被拢进了火海里,劈头盖脸地朝那男人压去。
那长发男子终於动了,他直接把手伸进了火网中间,手腕翻转,将那火龙织就的网「抓」在了手里,一拖一拽,几枚镶在墙上的硬币狠狠一抖,同时脱落,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火网顿时从源头上断开,被他团成了一团收进了手心,卷成了一颗小火球。他手指上连一点灰都没沾,只有手心处的皮肤被火焰映出了一点暖色。
与此同时,宣玑已经栖身上前:「身上的腥味还没洗干净,居然就敢大摇大摆地跑到异控局的地盘来。」
他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把重剑,裹着厉风,当头一剑劈下:「你是不是也太膨胀……」
长发男人顺手抄起一个不知道谁放在休息室里的保温杯,「当啷」一下架住了宣玑的剑,双层的不锈钢杯被重剑砍得从中间凹了下去,里面还有半杯枸杞红枣茶,甜甜蜜蜜地呲了他俩一脸。
而在宣玑靠近的瞬间,那长发男子身上的衣服就开始露出原型——从袖口开始,飞快地变回树叶。
与此同时,宣玑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手里的动作不由得冲疑了,那长发男子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剑身,猛地一掀,把他掀开了两三米,后背撞到了墙上。
长发男人一低头,伸手一拂,已经露出半截小臂的衣服就又恢复了原状——那衣服样式显然也是照着隔壁那几位抄的,只是略微换了换颜色。
接着,他用一种很奇怪的腔调开了口:「惭愧,衣不遮体,得罪。」
这人顾盼间神采飞扬,长着一双天生的「情人眼」,看什么都显得温润多情,正是宣玑在梦里惊鸿一瞥的那张脸!
「唉,」长发男人见他不言语,以为他没听懂,就好像有些苦恼似的,转头看了一眼电视,迅速切换成了普通话,「我的衣服是……」
后面那个词应该是不常用词汇,无论是电视还是那几个被困游客都没说过,因此他顿了顿:「树……唔……」
宣玑几乎与他同时开口:「障眼法。」
男人和颜悦色地颔首微笑,主人似的,客气地冲宣玑做了个「请」的手势:「明白就好,坐。」
他的态度又放松又不见外,宣玑不可思议地端详了他片刻,随后真就艺高人胆大地把重剑往后脊背里一插,重剑化作一把光,融进他身体里。
他把脸上溅的红枣茶抹去,拉过塑胶椅,大喇喇地坐下:「你是谁?或者说……你是什么?」
男人刚要开口,宣玑又说:「说你自己的话就行,慢一点,我大概能听懂。」
他们老家有不少老物件,其中有一些偶尔会夹带几句古时候的只言片语——当然,死物只是岁月的痕迹,不可能跟他聊天,不过汉语演变一脉相承,从小接触得多了,总能混个耳熟。
这人方才脱口而出的,应该就是古语。根据宣玑不太靠得住的推断,他觉得有点像三千多年前、九州混战时期的「雅言」。
但也不一定,因为语言的演变时快时慢,有时候一场动荡就会换一种官方语言,而有的时候,跨越好几个朝代,人们的口音也没什么改变,很难凭借口音判断什么——再说古代人也是南腔北调,不见得都说他们那时代的「官话」。
家属休息室空间不大,那男人可能是发现离他太近有裸奔的危险,於是躲开宣玑两米远,姿态很松弛地靠在了墙上:「小妖,你血脉纯正,家学渊源,混在人堆里干什么?」
两人一坐一站,那长发男人说话时就得略微低头,几缕散落下来的长发垂在肩上,他的声音和缓又温柔,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几乎还有点宠爱意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