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征无话可说,拿起搜查证,起身走了。
「毕春生一家跟父母同住,今年她老父亲刚刚去世,爱人是中学教师,比她大几岁,目前已经退休,为了给孩子多攒点首付钱,现在在外面开补习班。儿子未婚,刚刚拿到博士学位,在争取留校……主任,我们到她家里了。」
肖征「嗯」了一声,随后他顿了顿,在电话里问:「如果一个人本身已经死了,被镜花水月蝶寄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检查出来?」
「这……主任,咱们的仪器都只能在感染者没有脑死亡之前检测出寄生啊。要是人已经脑死亡了,蝴蝶就会占据感染者大脑,彻底跟他融为一体,除非……」
「什么?」
「呃……那什么,打开看看。」
人的性格、三观、习惯本身就是随时间变化不断变化的,「你变了」这仨字在各种文艺作品中是高频词汇,后面跟的应该是狗血剧情,而不是砸开脑壳看看。
肖征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宣玑看着毕春生,忽然发现那些缭绕在楼顶的浓雾并不全是从大魔头那弥散出来的,很大一部分雾气是从毕春生身上冒出来的!
这会儿,她的轮廓几乎已经模糊在雾气里了,像是要化在雾气里似的。原本有些暗沉泛黄的肤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惨白,像蜡制的。
人烛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所谓「千人活祭」——她真的杀了一千个人吗?怎么杀的?这一千个人都是谁?
「八年前,我在的外勤小组奉命去抓一个使用邪术的嫌疑人,当时那个嫌疑人藏在一个人口密度很大的社区里,怕他狗急跳墙伤害无辜,我跟我搭档仔细做了诱捕计画,结果就在嫌疑人已经快上钩的时候,我们外勤组一个小孩太紧张,不知怎么露了马脚,嫌疑人跑到了社区花园里,发现自己逃不掉了,就要拉人垫背,自爆了,死了好多人。那回我搭档是负责人,我是副手,我俩都得担责任,谁也跑不了,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搭档跟我说别害怕,他来想办法。」
「我才第一次知道,他们是这么处理的。因为我搭档『安慰』我说,这种情况不算少见,没事。」
「你们知道我当时什么感觉么?我没有因为躲过一劫庆幸,也没因为亏心睡不着觉。我……我害怕。不算少见……那有多少『幸存者』已经不是人了?我全家都是『幸存者』,他们……他们到底是真的,还是镜花水月的一个影?」
「从那天开始,我就跟神经病一样,家人随便跟我说句话,我都会拼命地想,他以前是不是这样的,儿子从学校回家点了一道我和他爸爸都不爱吃的菜,我能失眠半个月……从八年前到现在……直到我爸去世。」毕春生凹陷的两眼突然淌下了两行血泪,皮肉开始萎缩,像融化的蜡像,「八十七,长寿,心衰,死时候一点罪没受,亲朋好友都羡慕,说是喜丧,我跟个行屍走肉似的把他们都送走,然后……然后溜回去,在火化之前剖开了我父亲的颅骨,我……我看见……」
老人颅骨打开的一瞬间,她所有的噩梦都成了真。
原来三十年来,与她朝夕共处的家人,真的只是几具蝴蝶的傀儡。
「嘘——」盛灵渊俯下身,轻轻捧起她的脸,抆掉她眼角的血迹,「可怜。」
然后他忽然换回了自己的口音,轻声说:「人烛啊,是可沟通天地间至恶至阴之物,须舍人身、断人性、绝情绝义、抛却所有。小妖,你知道『所有』是什么意思吗?」
宣玑先是一愣,随后蓦地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罗翠翠跑过来,把手机递给宣玑,电话里传来肖征的声音。
「我们……刚刚派人搜查了毕春生的家。」肖征的声音听起来分外艰难,「找到了三具屍体……毕春生的母亲、丈夫和儿子,头……头都是打开的。」
盛灵渊远远地透过浓雾朝他看过来,宣玑对上了那魔头的眼睛。
那双眼睛冰冷,近乎於慈悲。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宣玑按住刺痛不已的胸口,「她的亲人,真的全都被镜花水月蝶寄生了吗?」
肖征那边沉默了好半天:「不是。」
宣玑觉得胃里沉了块冰冷的石头。
「我们在她丈夫的大脑里发现了镜花水月蝶寄生过的痕迹,但……她母亲和儿子没有,是正常人,他们是当年真正的幸存者。」
「杀光他们,」毕春生呓语似的,抓住了盛灵渊的衣角,「我要你杀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