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人族。」盛灵渊低笑了一声,火舌趁机朝他扑过来,一下冲散了他周身的黑雾。
宣玑:「笑什么笑,你当心点!」
盛灵渊一抬袖子,用臂膀挡住怀里的婴儿,烈火於是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烧伤。
他看也没看那伤口一眼,猛地掀开棺材盖,一身火星随着他从密道里喷了出来,燎着了棺材里的屍体。
陈太后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想扑上去,又被几个侍卫联手按下。
盛灵渊弹走身上的火星,垂目看着和棺材一起烧起来的屍体:「敢问母后,人族高贵在什么地方了?」
宣玑一愣,下意识地去看盛灵渊带来的那些侍卫,不知道这些侍卫是有多心腹,听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一个个也全是无动於衷的样子。
等等……不对。
宣玑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这些侍卫们或多或少都有些非人的血统。
他心里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
「等烧完,就把宁王的骨灰收拾好,入土为安,不得不敬。」婴儿的哭声回响在诡异的灵堂,盛灵渊把那小东西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见没什么实质的伤害,便一只手揽在胳膊上,任他哭,也不哄,「他活得没尊严没自由,别让他死都不得安宁。」
「他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
「他是你生的,」盛灵渊居高临下地瞥了陈太后一眼,「不是你的。」
冰殿终年不见光,阴森极了,烧着的棺材烤出了水汽,那水汽氤氲地落在人皇的脸上,将他的脸渲染成近乎於死者的苍白颜色,他的笑容里带着妖异的残酷:「母后,您真当宁王……只是儿子吗?」
陈太后瞪向他:「你什么意思? 」
「没什么意思,他活着的时候,您一天要召见好几次,一日见不到人就大发雷霆,现在人没了,您又叫人把棺材偷出来,放在自己寝殿的冰窖里,怎么,见不得他和我嫂子合葬吗?」
「你皇嫂活得好好的,唯……是被巫人余孽迷惑!」
「您说宁王府里那位啊,我倒忘了,冒犯,母后勿怪,我总想不起来那位,有时候恍惚见了,还以为她是您照着自己的模样削的木偶呢。」盛灵渊注视着她的目光像某种冷血的毒物,「我还听说,我哥和先帝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您藏棺於此,这算什么,生不能同居,死定要同穴吗?」
陈太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什么混账话,狼狈又难以置信的目光射向他:「你说什么?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你……」
盛灵渊大笑起来。
那笑一时让宣玑不寒而栗,但凡还有一点人性的人,都不会发出这种笑声。
他在几步以外呆呆地凝视着那个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盛灵渊。
「人族当然高贵,」陈太后直不起腰,然而就着这样被羞辱的姿势,她的表情居然还能很高傲,「我们是这世上,唯一不靠什么,就能自然生长壮大的种族,那些妖要靠先天血脉、要靠天材地宝修炼,巫人族的懦夫们躲在山川庇护下。只有人族,山川日月、万物性灵,皆不能入七窍。但我人族有逆天修行的高手,有因势利导的符文,甚至那些开荒种地的乡野村夫,也是凭自己的双手活着!如今大陆上灵气枯竭,那些赖此以为生的劣种本就该灭,人族就是天地诸神之选。不是我们觊觎赤渊的魔气,九州混战也并非我族挑起!」
陈太后作为一个前任女政治家,虽然现在看来疯疯癫癫的,即兴演讲的基本功也没丢下,听前半段,宣玑几乎被她带跑了,差点跟着点头,直到最后一句,才有点觉得她胡扯——九州混战是平帝挑起的,众所周知,人族自己都这 承认,要不,他死后怎么会得那么个倒霉諡号?
虽然不是「幽」「厉」之类的着名昏君号,但考虑到继位的是他儿子,在「子不言父过」的大背景下,諡号里放一个暧昧不明的「平」字,基本等於「你懂的」。
「你那下贱的生母,放着妖族公主不做,潜入先帝宫中,祸乱朝纲,欺君魅主,挑唆两族矛盾,这样,那些妖族就能名正言顺地越过赤渊!」陈太后一嗓子几乎要震碎殿内冰块,「放开我!你们这些杂种!知道他为什么想保你们吗?因为他自己也是个杂种!」
盛灵渊朝一个侍卫招了招手,把怀里的小婴儿塞给他,嫌弃道:「别叫他哭了,这还没完了。」
说完,他走到陈太后面前,朝旁边的几个侍卫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然后他半跪下来,扶起狼狈地伏在地上的女人,柔声问:「我生母不是母后您吗?」
「你也配!」陈太后啐了他一口,盛灵渊一侧头躲开,神色冷了下来。
陈太后狠狠地瞪着他,似乎要用目光剜他的肉:「你是那妖女用妖法放入我腹中的孽种!你一出生我就知道,你同那母妖一模一样!」
宣玑:「……」
还有这种操作!
「你本就是天生的杂种,后来又被炼制成魔……可笑啊,那些人还说什么你心智大变,是被那魔剑影响,这不就是你的本性吗?那些冲你顶礼膜拜的文武百官,要是知道你出身的秘密……」
盛灵渊抬起一只手,陈太后的话音陡然止住,一瞬间,就连疯女人也在天魔凑近的气息下瑟瑟发抖。
然而盛灵渊只是扶正了她碰歪的簪,又仔细地将她一缕花白长发挽到耳后:「母后,您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他像小儿子撒娇似的,凑近她耳边,耳语道:「母后,世间男子多可悲,因为孩子出生的时候,都不肯把生父的名字写在头上,一不小心就认错了,可女人就不一样了,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女人们都心知肚明——既然你说我是被强塞给你的,你当年为何不说,为何要把我生下来?堂堂帝后,就算败家亡国了,难不成还会沦为借腹生子的工具吗?」
陈皇后微微一哽。
「因为那个孩子,本来就是你偷来的。」盛灵渊笑了起来,「我这里也有个故事,母后,你要不要听听看?」
他手指尖带着黑雾,若有若无地扫过陈太后的皮肤,没有伤她,陈皇后却好像被毒蛇的信扫着,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当年,妖都地震,灵气枯竭,大批妖族被迫外逃,妖王动了吞并人族的心。他有个妹妹,同父异母,因母族高贵,一直备受宠爱,这个被宠坏的公主同样野心勃勃,而且非常自以为是、不知轻重。受妖王蛊惑,力挺他登上王位后,又亲自潜入人族。纵情声色之余,她还把人族贵族们玩弄於掌中,成功挑起战火,逼迫神鸟一族施放赤渊火。」
「她得意极了,觉得自己智计无双。」
「可是这个愚蠢的女人没想到,妖王恨她,因为从小就活在她的阴影下。妖王也比她想像得还要贪婪,他想要的不单单只有天下,还有赤渊下封存的神魔之力。为了这个,他居然借机诛灭神鸟全族……也就是公主的母族。公主这才发现,自己筹谋一场,原来是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