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外勤们跟这变异树纠缠了一晚上,大概已经摸清了它的攻击范围,有经验地撤了出来,等这一波攻击过去,这时,忽然有人按了按自己的耳机,在变异树的咆哮声里茫然地说:「听说总部还是上交了秘银,是吗?」
混乱的遮罩器发放点的广播里,主持人问黄局和研究院长:「能跟我们讲一讲特能是从哪来的呢?」
「我们是天生的,但不算是一个种族,我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也拒绝不了这种与生俱来的『馈赠』,可能是跟地壳内异常能量有关吧。历史上,不同时期特能的出生率也各不相同,有的时期特能几乎就是绝迹的,有的时期出生率又会有个明显的上升。而特能出生率上升的时候,往往会伴有重大天灾人祸,所以我们总是被视为不祥的人。」
「自古跟别人不一样的都没有好下场,特能本身就会引起猜忌和贪婪,我们心里明白。所以大部分特能人都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人群里,不敢表现出自己不一样,要么就紮堆抱团,只为了能活下来,不让人当怪物抓住烧了。」
燕秋山挣开王泽的手,跪了下来,双手捧起知春。
知春塑胶的脸上全是灰,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凄惨的娃身上,灰蒙蒙的塑胶眼珠黯淡而忧郁,抱在手里只有一点重量,燕秋山却像脱力了一样,手一直在颤,像条大雨中被人从屋檐下赶出来的流浪狗,举世无依。
知春拍了拍他:「我只是根通心草,又不会疼,就是仗着陛下给我的护身符才有胆子给你挡秘银的。唉,陛下又不长书上画的那样,他那么帅,我怕你吃醋多心才没告诉你的,不怕啊。」
燕秋山说不出话来,他得把牙关拧得紧紧的,一丝缝都不露,气也不敢随便喘,才能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嚎啕大哭。周围人们不敢靠近这些「特能人」,又惊奇又茫然地围观着燕秋山,这么个大老爷们儿跪在地上,捧着个旧娃娃,无声地撕心裂肺,看起来实在是又诡异又荒谬。
只有广播里黄局的声音透过电波,缓缓地流淌在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之间。
「近现代几十年来,特能出生率又开始上升,所以我们成立了官方组织,为的是律人律己,特能里也有坏人,有作恶的,有想利用特能不正当竞争的,只有把特能里那些害群之马管控好,不让他们把所有的特能人都拖下水,大家才能一直太平地生活下去。」
「为了这个,我们自律严格,特能人管理条例已经上传到今天开始对外开放的官网上,大家可以自由阅览。自异控局成立至今,不到百年,已经更新过五个版本。最后一版是四年前修订的,一版比一版更严。」
「特能人隐瞒特能身份,参加国际国内大型体育竞技项目的,入刑;特能人参加高考,必须在报名时就提出申请,进入特殊考场,否则视为作弊;外勤人员处理异常能量事件时,如果导致普通人伤亡,除非不可抗力,否则绝对不接受;普通人伤亡超过一定人数,则不论是不是不可抗原因,相关负责人都要接受严肃处理。」
研究院长说:「有多少同志因为这跟高压线,束手束脚,不慎牺牲,我没法给诸位一个准确数字——数不过来,可是大家没有怨言,因为非这样不可。秘银子弹是我前任的院长牵头做的,也是我的老领导,花了整整十年,才研究出了第一代能完美规避非特能人员的武器,让我们的外勤能不用带着镣铐战斗。」
「实验成功的那天,跑出去通知外勤安全部门的小研究员就是我,我当时一边跑一边哭,等在外面的外勤同事还以为实验失败了。因为我姐也是特能,当年就是死在外勤任务里的,还不到二十三……等在外面的外勤同事们一边骂我『成功了嚎什么』,一边也跟着我哭……那时候我们都以为,秘银是我们的出路。」
「诸位,如果是在公共场所,请先不必恐慌,秘银子弹自动闪避普通人,只要不酿成踩踏事故,你们不会受伤……就是没想到,秘银这条『出路』,现在成了扎向我们自己的刀。」
此时,赤渊上空飞满了直升机,妖王影的长发愤怒地在半空中上下翻飞,他一边的眼珠已经变成了赤红色,贪婪地盯着赤渊,他吩咐身后的巩成功说:「你去告诉你的人……」
身后悄无声息,妖王影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却发现那巩成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妖王影一愣之后,冷笑起来:「呵……人族。」
「肖主任,诸位,」联络器里传来透视眼谷月汐的声音,「我看见他了,同步上传他的位置到大家手里,小心,我看见他的能量等级相当高,身上至少有三种不同的能量源。」
「应该是他吞噬的那三个人魔,」肖征说,「注意,这里离赤渊太近,陛下说他不能直接杀死,否则被他吞噬的人魔会触动赤渊的封印,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控制住他,不要让他继续搞破坏。」
「小谷,随时分享敌人位置,树丛太厚了,林子里还有瘴,望远镜不行!」
「下能量遮罩网——」
「准备强力电击符咒。」
「风神第三支队守好赤渊边缘,不能再让他逃出去。」
妖王影纵声大笑:「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
八十多处阵眼上,原本匀速往外扩散的回响音源突然加速。
平倩如听见同事说:「糟了!」
「有没有其他办法能把咱们的设备塞进去?」
平倩如不知被谁塞了一副新的遮罩器,旁边的外勤一直在催促她想办法,手忙脚乱中,她的遮罩器一时挂不上……
就在这时,杂乱的回响音中,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语调,那分明是一门陌生的外语,却不知怎么,突出重围,钻进了平倩如的耳膜里。
而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听懂了。
「巫人族……的血脉……」
平倩如:「什么?」
那声音喃喃地,呓语似的:「巫人的血脉,不是……早就断绝在巫人塚里了么……」
碧泉山里,宣玑用巫人咒发了大招,一把火烧掉了一堆围着他俩纠缠不休的藤蔓,那些原本血迹斑斑的藤蔓忽然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和自己纠缠在了一起,暂停了攻击。
盛灵渊失血过多,脸已经白的透明,蓦地,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轻轻地说:「阿洛津。」
赤渊不灭,人魔不死,妖王影借天魔的势力,吞噬了「贪嗔痴」三大人魔,却好似有些消化不良——其中属於巫人族的一支魔气似乎被强大的巫人咒带着起了共鸣,隐约有要失控的趋势,冲进青铜鼎里的回响音里有了杂音。
宣玑也感觉到了,他方才一个大招发出去差点透支,喘着粗气问:「怎么?」
盛灵渊:「你听。」
愤怒和屈辱的回响音里有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茫然杂音,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巫人族的血脉」。
那毕竟是……当年东川的少族长死生不忘、入魔也不改的执念。
宣玑:「巫人族还有血脉吗?」
「有,」盛灵渊说,「我皇嫂就是巫人族的遗孤,她保护了不少散落各地的族人,那些人都是我亲自安置的……巫人和人族很像,混血后的后代几乎看不出和普通人族有什么区别——你们手下那个小姑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