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1 / 2)

烈火浇愁 priest 2158 字 1个月前

☆、134. 尾声(四)

少年盛灵渊回过神来,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翘了起来,他连忙正了正神色,才要说什么,一阵小风忽然从视窗飘进来,飘出去玩的剑灵大概疑惑他为什么遮罩了听觉,从视窗探头回来看。

彤一转身,视线也转过来了,盛灵渊一根心弦始终挂在他身上,虽然看不见剑灵,但立刻就通过共感察觉到了。

他再一次紧绷起来,却故意没往视窗看,还刻意皱起了眉,像是思量着什么与剑灵无关的事似的。

直到剑灵趴在视窗喊他,他才彷佛刚刚注意到剑灵,很做作地循声抬头,眉心还留着一点没打开,装模作样问:「又怎么了?」

剑灵不满道:「好端端的,你干什么切断听感,是不是跟老头说我坏话了?」

盛灵渊就若无其事地一扬眉:「不识好人心,我和老师说话你不是嫌烦跑了吗?怕吵你才叫你耳根清净的,谁那么无聊天天议论你?」

剑灵:「那我也要听!」

「要听就滚进来听,不许插嘴捣乱。」

说完,他就好似不再注意剑灵,全心全意地转头去和丹离谈「正事」了。丹离冷眼旁观,没说破,配合着将话题引开了,两人聊起来长篇大论,间或还夹杂着晦涩的机锋,没一会,就把剑灵折磨得头疼耳朵疼。

丹离见盛灵渊话说一半,突然没了后文,盯着手里空空如也的茶杯发起呆来,就知道剑灵又走了。

他也没有催,只是把棋子捡了,自己和自己摆起棋谱来。

过了好一会,盛灵渊才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老师,我有时候碰上艳阳天,会有种可笑的幻想,希望能永远这样,不风不雨,也没有四季寒暑。」

丹离点头道:「久困人世,罕逢乐事,偶尔沉溺也未尝不可。」

人族年轻的继承人一愣。

就听棋子与木棋盘轻轻碰撞了一下,丹离又说道:「可若是因此,秋凉不备棉袍,春发不备絺綌,那就要叫人笑话了。」

少年时的盛灵渊不服气,狡辩道:「可是修身锻体能寒暑不侵,那岂不是就可以不管风吹雨打、视四季如常了么?」

丹离双手拢进袖子里,端坐在古怪的面具下,像尊不悲不喜的邪神。

「殿下,」他平静地说,「对於流离失所的柔弱黔首来说,几场风雪足以致命,至於高手,虽然寒暑不侵,也仍要躲避罡风雷电,谁都有自己过不去的劫难坎坷,不变者,唯有无常而已。」

盛灵渊出了好一会神,也许是通过共感的视线,看见剑灵走远了,他忍不住问:「老师,东川有很多传说,讲至死不渝之情,你信吗?」

「凡能流传后世的,自然有原型根据,有什么不信的?」丹离带着几分嘲弄,又笑道,「可是殿下,巫人跟人族差不多,寿数长不过百年,於天地不过一瞬,蚍蜉蟪蛄之流,拿自己的生死比着论长短,你不觉得可笑吗?虽至死不渝,但要是不死呢?要是你能与赤渊同寿呢,也能不渝到地老天荒么?」

那时盛灵渊没听出他这句话里的意味,也不知道自己寿命不止百年,只听出了「人族寿数百年,剑灵千年才得一身,是注定的殊途」这一层意思,十分灰心,於是强行按下了少年情愫,带着几分赌气说:「那也未必,毕竟我和老师都没活过那么多年。」

丹离听完,却一愣,继而他似乎是笑了:「也是。」

他说着,抓了一把棋子,扔进篓里:「殿下,不如臣和您打个赌吧?」

盛灵渊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哎,我只是随口闲聊,老师怎么还认真……」

丹离说:「我常和殿下讲,阳谋也好、诡道也好,都不可面面俱到,因为世事无常,你我凡俗之物,见识浅薄,岂敢给是非定论?今日奉为圭臬的,或者三五十年、或者三五百年,便成贩夫走卒都不齿的笑谈,要留一线,给老天判定对错——既信无常,又笃定自己信得不错,那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盛灵渊:「……」

他在说什么玩意?

十六岁的盛灵渊当时听得一头雾水——本来只是忍不住跟信任的长辈透露一点少年心事,不料那长辈就跟个榆木刻的老和尚似的,顶着一张「活够了」的面具,先进行了一番隐晦的嘲讽,然后又鸡同鸭讲地对着他念起了经。

少年人都是这样到的,三魂七魄都被自己的心事占着,凡是自己一时不明白的,都以为是别人不明白自己,盛灵渊当时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才会找丹离这种着名的不解风情之徒说风月。

直到三千年后,他蓦然回首,才明白过来,那个平静的秋日午后,丹离隔着一张棋盘同他说的话有多意味深长。

盛灵渊抬起头,残局对面的丹离身形模糊起来,像人,又像变回了木雕泥塑的朱雀神像。而他自己也掌心生茧,再不是十六岁的模样。

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三千年后的退位人皇与烟消云散的朱雀神像隔着张旧棋盘面面相觑。

时间都跟着尴尬了起来。

他俩上一次见面是在血池前,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以至於盛灵渊再次看见这张熟悉的面具,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