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尾声(六)
棋子很快化成了灰,其中一颗火星掠过宣玑的手,宣玑没顾上躲,那火星却为了避开他,用无视地球引力的姿势跳了个不自然的弧度。
那余烬中……似乎有赤渊的气息。
不是现在的赤渊,它泛着一点陈腐,是很久很久之前,刚刚结束混战的大陆上充斥的味道,掺杂着挥之不去的铁锈气与血气,像一块粗粝而残忍的小小石碑,保存了下来。
棋子里的赤渊魔气已经耗尽,被克星朱雀的眼泪一砸,於是炸成了一簇小烟花,不复存在了。
宣玑愣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哆哆嗦嗦地按住了盛灵渊的脖颈。
等了不知多久……
微弱的脉搏轻轻跳了一下,像是干涸的溪流里余下的最后一滴水,将断未断的续着他一线的生机。
直升机落下来,目睹了方才神鸟重生一幕的外勤们跑下来,都不敢靠近,在百米周边成一圈。
宣玑在空无一人的雪地上,抱着怀里的人,不敢松也不敢紧,后背缓缓地坍了下去,翅膀长长地垂在身后,融化在上面的雪水飞出雪白的蒸汽。
那背影像个梦。
地动山摇的赤渊渐渐安静下来,像是被什么安抚了,赤渊里的岩浆没有熄灭,但火势也没有再往外蔓延,它们只是收成细细的一线,从高处流下,汇入赤渊深处,最后形成了一个岩浆池。
岩浆池的温度本来应该是极高的,但那池子上方却像笼罩着看不见的结界,两侧岩壁上的树梢挂满了雪,与岩浆遥相呼应,雪竟能不化。
「喀嚓」一声,肖征回过神来,对旁边拍照的杨潮怒目而视:「拍照不许发朋友圈!」
杨潮讷讷地收起手机:「不是……肖主任,我觉得那个岩浆池的形状,好像宣主任脑门上的那个纹身。」
肖征:「……」
他那「纹身」还是彩绘的。
「那个叫族徽,我可谢谢你了!」
与此同时,八十一处阵眼中,疯狂涌动的阴沉祭文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了,疯长的植物们偃旗息鼓下来,那些狂舞着一直试图攻击直升机的树藤也垂了下去,在地面交叠出了一层绿毯。
王泽摆摆手,按住耳机,凝神听着总调度处的声音,好一会,他才转头对众人说:「诸位,刚收到消息,卫星上拍到的那个朱雀图腾消失了。」
燕秋山立刻转头对同事说:「重启能量检测器!」
「是,能量检测仪重启,仪器运行正常。」
「异常能量水准持续下降……」
「报告,已经落到警戒线下。」
「射程范围内未检测到有威胁性异常能量体。」
机组全体成员松了口气,小战士放下了火箭筒,共处一室的普通人和特能人们危机解除,面面相觑。
王泽干咳一声:「目标地点安全距离一公里以外降落,请来支援我们的兄弟们先撤退,特能外勤穿好防护,跟我走,辛苦了!」
飞行员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我天……就跟玄幻电影似的,还是亲自上场演的——你们这些……唔……」
方才狂轰滥炸的时候没觉得,这会安静下来,面对旁边这些「飞天遁地」的特能,「非我族类」的拘谨与隔阂就后知后觉地浮现出来了。飞行员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些特能,於是含糊了过去:「每天就干这个吗?」
王泽可能是怕以后借调不到火箭筒了,连忙解释:「没有,放心,我们平时也不干这么大只的,就干干小怪兽,逢年过节抓几个利用特能实施诈骗的小团伙,完成一下部门KPI……」
燕秋山放松了绑起来的伤腿,往后一靠,听他满口跑火车,又忍不住像以前一样随口呵斥了一句:「王泽,又胡说八道!」
飞行员笑了一下,笑容很紧绷,并没能因为王泽三言两语的卖萌就成功「破冰」,但是听得出人家在努力尬聊,为了礼貌,他也不好不接,於是没话找话说:「您也叫王泽啊?我高中隔壁班有个同学跟您重名,真巧。」
王泽一摊手,顺杆爬:「家长没文化,给起个大众名,满世界都是重名——兄弟你永安人吧,中学是哪上的?」
「哦,我永安三中的,」飞行员一边谨慎地寻找能起降直升机的地方,一边客气地对着麦说,「您可能没听说过,毕竟特殊人才嘛,小时候读的应该也不是我们普通学校。」
「一生下来就有特能的没几个,我们那里大部分人都是半路突然『发病』的,」王泽说,「巧了,我也永安三中的,我01级,你……」
直升机一哆嗦。
接着,机组全体成员都在耳机里听见一嗓子:「你就是当年三班那物理试卷全填满,结果得了四分的传奇王泽?!」
王泽:「……」
燕秋山跟肖征汇报了一半,听了这一嚎,直接忘了词,感觉整个异控局的脸都让这条谁转谁倒楣的锦鲤丢尽了。
原本在普通人面前找不着话说的特能们完全不想被此人代表,纷纷开麦。
「听我解释,我们异控局也是正经机构,因为安全部的水系特能少才特招的,要不然这种文化水准的考进不来——我高考理综二百八来着,正经九八五毕业的!」
「我是博士念一半才知道自己是特能,正好论文写不出来,工作也没着落,这边有个工作机会,就凑合着先来干了。」
「我比你们大几岁,小时候家里没条件,上学上一半出来打工——是经济原因啊,不是学习不好——现在不是有钱了么,自考差一门就能拿学位了,等年纪再大一点就不出外勤了,从局里辞职出去当个会计。」
山风顺着朱雀图腾的遗迹扫过,途中遇到那些七嘴八舌的家长里短,就走得更慢了些,好似恋恋不舍地在旁边拾了个乐,这才融入山林间,风流云散了。
西半球的白天炸了一天锅,东半球的长夜整宿无眠。
一场少有人知道的危机悄无声息地度过,人们回过神来,开始争吵、游行、上诉、疑神疑鬼。
弄明白了什么是特能人之后,「反特能组织」和「广义平权主义者」两方阵营迅速崛起,并火速有了自己的标志和章程。双方对骂得宛如有杀父之仇,剩下大部分人则跟着一浪高过一浪的争吵,时而倒向这边,时而倒向那边,随波逐流。
一个星期之内,先是各国各地都出现了极端的「反特能」事件——有暴徒端着秘银和类似秘银的武器,突然冲进公共场所,对着人群狂扫。不过没打到人,一来世界上没那么多特能人,就算有,在不知道谁是特能的情况下乱扫,秘银子弹也会被普通人挡住。
反倒是因此引发的恐慌酿成了几起不大不小的踩踏事故,伤了不少人。一时间,「反特能组织」成了「脑残」和「恐怖分子」的同义词。特能人然而收了很大一波同情——特能,天生的,跟性别性向种族一样,因为生来如此而被歧视,岂不是政治不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