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福至心灵,突破了一直以来的武功瓶颈。
行至穷处,坐看云起,刀随身动,刀从心意。
这几乎是世间凡人无法企及的速度。
若是,若是早十年悟出这一招,他一定可以从千军万马中突破重围,将公主带走,带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管公主的意愿如何,他有一辈子去等她慢慢想通。
哪怕是回到王帐内与凤霄决战的那一刻也好,他起码可以将敌人除去。
但偏偏是现在才悟出。
为何偏偏是现在!
一丝怨恨生出,气息乱了一瞬。
仅仅是一瞬,刀已刺入凤霄的后背,他甚至能感受到真气破开皮肉,血从伤口喷溅而出,溅上他的鼻尖,他的额头。
不对!
玉秀的动作蓦地顿住。
刚才喷上他额头的不是血,是那枚银针,潋灩水波!
难道凤霄刚才一直没动静,便是在等着他先出手?!
他下意识想要摸上额头验证,但眨眼工夫,凤霄的身形往前倾,又反手朝他弹指,一根琴弦挟着阴风射来!
玉秀的刀大可继续往前递,刀锋肯定能够破入敌人的后背,但他的脖子同时也会被琴弦割断。
是同归於尽,还是舍死求生?
那一刀既被杂念所阻,威力已然大不如前。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玉秀已无必杀求死之念,所以他注定杀不了凤霄。
他果然选择了后退避开琴弦。
这一退,刀也跟着往后收。
凤霄则趁势转身,大袖扬起,如大鹏展翅,从天际俯冲下来!
玉秀一言不发转身逃离。
但已经来不及了,琴弦若离弦之箭,在凤霄出手之时便已弹出,雄浑真气挟着厉厉阴风破空而去。
呼啸声中,玉秀的后颈出现一道血痕。
血痕迅速蔓延,变成一条血色项链,深深镌刻在脖子上。
玉秀依旧维持着往前疾奔的动作,然而头颅已经从身体分离,骨碌碌滚落!
他的表情惊怒交加,似还不相信自己因此殒命。
染血的琴弦落在他的头颅旁边,似他跌宕起伏却戛然而止的人生。
他在晋王身边初次露面时,带着佛门高足的光环,无言慈悲,俊秀温柔,令京城多少名媛暗暗注目倾心。
如今这位昔日曾被认为前途无量的玉秀禅师,却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里,何其憋屈惨澹。
凤霄长舒口气。
他对敌人自然没有什么同情心,不过同为武者,他能感觉到玉秀在一瞬间领悟突破,当时千钧一发,无暇多想,他也只能凭借直觉出手,若一着不慎,或慢了片刻,现在死的就不是玉秀了。
咳嗽声从身后传来,崔不去慢慢起身。
“看来凤府主如今无碍了?”
听见这个称呼,凤霄就暗道不妙,他也咳嗽了两声,捂着胸口往前倒去。
若无意外,他应该会倒在崔不去身上,又或者崔不去伸手扶住他。
但崔不去往旁边挪开。
凤霄:……
他总不能当真扑倒在地上,只好顺势倚靠旁边石壁,挽回一点面子。
“玉秀的刀方才刺破我后背了,我现在有些头晕,你帮我看看,那刀上是否淬了毒。”凤霄虚弱道。
崔不去嗯了一声:“我看看。”
他走到凤霄身后,冷不防重重一掌拍在对方背部!
凤霄差点真给拍得吐血三升,他咳嗽连天,这回不是装的了。
“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凤霄有点恼火。
“我瞧着凤府主近日虚火上升,怕是太久没近女色了,给你去去火。”崔不去阴恻恻道,“您这火看来有点旺,不然我再给您拍一拍?”
凤霄噗嗤一笑,那点子火气忽然烟消云散,他叹了口气:“这火怕是不好治。世间凡夫俗子,哪个能入我法眼?别说女色了,便是那倾国倾城的冯小怜,在我眼中也不过红颜白骨,色即是空。”
他故意停顿一下,上下打量崔不去,意有所指:“唯独一个病鬼,马马虎虎,勉勉强强。”
若是常人听见这句话,怕是已经动心欢喜,崔不去却面无表情,看了他半天,冷冷道:“昔日在西突厥,我为博取大王子信任,不得已为之,今日你以我惑玉秀,就当欠你的还清了,没有下次。”
他眉间倦意浓重,眼睛偏还不掩锐利,似能将世间一切阴谋算计看穿,独立於尘世之外。
说罢,崔不去转身便去寻出路,再不与对方说半句话。
凤霄跟在他后面,心道非但有下次,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
你想置身事外,清明到底,我偏要拉你入这红尘,颠倒翻滚,沾一身凤凰羽毛,再也甩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