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解室里一片狼借,明显分属於受害者和加害者的两拨人互相揪扯着打成一团,而杨胜飞就在其中。他用膝盖死死顶着一名高壮男子的背,又反剪着对方的手,用力掰扯,筋骨错位的剧痛令男子惨嚎连连,涕泗横流。另一名中年
男人照准男子的裆部猛踹,却被一名中年妇女抱住脚,尖声怒骂:“你敢动我儿子一下试试,我现在就咬断你的脚筋!来人啊,警察杀人啦!我要投诉,我要找记者曝光你们!你们这群杂种,只知道欺负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小老百姓!”
庄禛走近了才发现,被杨胜飞压在地上的并不是什么男子,而是一名少年,脸还嫩着,身材却比很多成年人还要高壮。少年似乎疼得狠了,眼泪鼻涕糊了一地,还嗷嗷叫着喊爸妈。
庄禛没有时间询问因由,立刻就跑上去扯开杨胜飞。刑警二队的人也把扭打在一起的两拨人分开,各自进行调解。二队队长一拉一拽就把庄禛和杨胜飞都扔出了调解室,警告道:“别再进来了啊!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个无头案,不能再闹大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杨胜飞却还冲上去狠狠踹门板,情绪十分激动。庄禛臂力惊人,却差点拉不住他。一队的人连忙围上来帮忙,生拉硬拽,总算是把杨胜飞固定在了椅子上。
“你他妈失心疯了?再闹老子就让你停职!”庄禛一拳砸在杨胜飞肚子上。
杨胜飞当场就吐了,干呕了很久才抬起满是泪痕和汗珠的脸,惨然道:“队长,你停我的职吧,我不想干了。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被毁了一生,凭什么要接受和解?你知道吗?刚才那个杂种他还问我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上课。这种人渣,你能放他回学校吗?你敢让你的孩子跟他同班吗?我们当警察的不是打击犯罪的吗?为什么还要为这种人渣做调解,还逼人家受害者家属签和解书?我们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庄禛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了事情始末,却答不出一句话。他们当警察的的确是为了打击罪犯而存在,但是有些罪犯却偏偏受到法律的保护,这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改变的。法律还不健全,自然便有管束不到的地方,正义两个字书写容易,执行起来又是何等艰难。
庄禛沉默了,一队的所有人都沉默了。罪犯就在那里,你明明知道,却不能将他绳之以法,这是最让人无力的。
杨胜飞抹掉嘴角的苦涩,徐徐述说:“我姐姐也是这么死的,奸杀。”
话一出口,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杨胜飞闭上眼睛,悲怆道:“在一个雨夜,不知道被谁拖去郊外……杀死了。大雨冲走了所有证据,警察查了三个月,没有下文,不了了之。她下葬的那天还是雨天,为了镇压她的怨气,墓穴挖得很深,积满了水。我妈买了一束很大的百合花,放在她的棺材上,我爸给我买了一束黄玫瑰,让我在入葬的时候扔下去。那是我姐姐最喜欢的花。大人都在议论她死的有多惨,我虽然才五岁,但我已经全都明白了。有人往她的棺材上填土,百合花和黄玫瑰都被打塌了,花瓣碎成了片,我心里又气又急,一边喊着姐姐一边往前扑,差点一头往墓穴里栽去。从那天起,我就发誓,等我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抓住凶手,为我姐姐报仇……”
刑警一队的人全都听愣了,只感觉身上一阵一阵发冷。杨胜飞现在说的这些话,简直是那天梵伽罗读心时说的翻版。但那真的是读心吗?通过微表情、动作、外表、穿着,真能读取到如此清晰而又真切的画面吗?
杨胜飞扫视众人,直接解答了他们内心的疑问:“不是读心,梵伽罗真的能看见。这些事是没法查的,只有我知道。我老家在漠北,荒僻,闭塞。我姐姐被杀害之后,我家就成了镇上人人非议的存在。我爷爷奶奶觉得抬不起头,就带着我们搬走了,在全国各地辗转,没有一处安定的居所。我十岁的时候他们便过世了,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爸也熬不住,先走一步。我妈变得很沉默,一提起我姐姐就歇斯底里地尖叫,从此以后,我姐姐的名字就成了一个禁忌,我也把那些往事深深埋在心里。我不说,我妈妈不说,梵伽罗上哪儿去查?漠北人口呈断崖式暴跌,我老家那个小镇,如今早就成了空无一人的鬼城,二十年前的事,他又找谁去打听?”
杨胜飞脱掉警服,摘掉配枪,哑声道:“我相信他是真的看见了。队长,我现在的状态很糟糕,想申请停职。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他脚步仓促地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小李难掩震惊地呢喃:“梵伽罗描述的景象,竟然和小飞的记忆毫无偏差!读心术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吧?”他眼巴巴地看向宋睿,宋睿摇摇头,心底的疑团已缠绕成不可解的乱麻。
小李倒吸一口凉气,语气急促地道:“这么说的话,梵伽罗是真能通灵?小飞申请停职该不会想去找他询问当年那件事吧?他想私自调查他姐姐的案子?”
这句话一出,刑警队的人全都提起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