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君赫抬头看她一眼,说:“嗯。”
“他今晚不回来了?”汤小年继续压低声音,怕客厅里的杨成川听到。
汤君赫说:“不知道。”
“不回来才好。”汤小年说完,揉了揉汤君赫的头发,“快点换睡衣,校服脱下来明天给你洗。”
“知道了。”
汤小年走出去后,汤君赫悄悄走到门边,把门上了锁,然后坐回床上脱下校服。
他的校服下面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在那截裸露在外的白皙的胳膊上,手腕处的淤青显得尤为扎眼。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他掀起校服袖口对着昏黄的路灯仔细看了看——果然被捏青了。
汤君赫打小细皮嫩肉,在汤小年的娇惯下从没吃过苦,平日里磕磕碰碰都会在皮肤上留下印记,更别提周林刚刚用那么大的手劲钳住他。
他找出一件长袖的睡衣穿上,遮住手腕上的淤青。
汤小年对他的关心无微不至,如果刚刚在她面前脱下校服外套,她准得大惊小怪,然后紧接着肯定要追问个没完没了,汤君赫想。
他不能让汤小年知道周林还在跟踪他,所以只能向她撒谎。
汤君赫换好了睡衣,从卧室开门走出去,汤小年坐在沙发上喊他:“过来吃点水果。”
“一会儿吃。”汤君赫应着,进了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对着自己的手腕冲着水,然后往手腕的淤青处挤了一大坨洗手液,反复地揉搓了很多遍,对着水龙头冲干净,然后又挤了一些,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想,杨煊会拿那张照片怎么办?
如果是给班里的同学看的话,那也没什么——托周林的福,他早就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免疫了,也从未对所谓的同学情谊抱有什么过高的期望。这样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汤君赫再次把手对着水流冲干净,拉开门走到客厅,拿起汤小年给他切好的果盘,坐到沙发角落吃起来。
“多吃点梨,你别不爱吃,”汤小年在他旁边说,“清火的,别只吃芒果和草莓,把这些都吃了——”
正说着,大门开了,杨煊推门走了进来。
杨成川回头看了一眼,说:“还知道回来。”
汤小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扯出一点笑来招呼杨煊:“小煊回来啦?吃不吃水果?”
杨煊谁也没理,迳自回了自己房间。
汤小年继续刚刚的话:“挑挑拣拣的,告诉你多吃点梨……”
刚一进房间,手机“叮”的一声响了,是来短信的声音。
杨煊坐到床上,摸出手机,听着客厅里汤小年喋喋不休的唠叨声,内心烦不胜烦。
短信是冯博发来的:“煊哥,到家没?”
“到了。”杨煊回。短信发出去之后,他看到跟冯博的对话方块下面有一串陌生的号码,号码下面显示的那行字并不是他发出去的。
——是汤君赫发出去的,他很快想到。他晚上把手机借给了尹淙,尹淙又给了汤君赫。
那行字写着:“妈,有同学过生日,我和班上同学出来吃饭了,晚一些回家。”
交待得这么清楚?原因、结果、人物——还真是长不大啊。杨煊想起汤小年给汤君赫抹面霜的那一幕,内心讥讽了一句,
他不知道一个小时以前,自己为什么要退回去看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会不会出事——或许汤君赫和汤小年是无法割裂开来去看的,汤君赫是汤小年的小拖油瓶、是她的附属品。
也是她作恶的帮凶。
这一晚,汤君赫失眠了。
一想到周林抵在他腿上的那个东西,他就忍不住地一阵阵犯恶心。为什么周林会对他产生这种欲`望?这是什么……性`欲吧?难道自己长得像女人?
汤君赫辗转反侧到半夜,趿着拖鞋去了卫生间。他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自己的脸,像女人吗?像女人吗?可女人不会有喉结的,女人也不会长这么高,女人有胸`部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扁扁平平的——到底哪里像女人?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或许应该去剃个秃头?
可是汤小年又会问起来,她会为此疯掉吧——他是汤小年最满意的作品,无论是长相、身高还是学习。哪一样被毁掉她都会发疯的,汤君赫有些头疼地想。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十全十美的解决方式,只能拉开洗手间的门回到自己房间,没走两步,他的脚步就停下了——杨煊的房门没关。
那扇一向紧闭着的门此刻大敞着,他看到杨煊站在窗前——那扇窗也是大敞着的,冷风呼呼地灌进来。今晚没有月亮,屋子里是昏暗的,只能隐约看到杨煊趴在窗边的背影。
他闻到若有若无的烟味。杨煊在抽烟。
汤君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下来,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彷佛看到了自己。
杨煊像是感应到了那道落在他后背上的目光,他突然转过身,倚着窗台,也看着汤君赫。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杨煊把烟捻灭了,朝他走过来。
汤君赫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紧张,可是他似乎无法挪动脚步了,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杨煊一步步地靠近。
“你在看什么?”杨煊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问。他的嗓音低沉着,听上去有些哑。
汤君赫说:“看你。”
杨煊凑近了看他的眼睛:“你不是在梦游吧?”
汤君赫闻到了他鼻息里的烟草味——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种味道很讨厌了,反而觉得有些好闻。杨煊离他太近了,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脸:“没有,醒着呢。”
杨煊伸出手,把他的下巴扳过来,让他看着自己:“你猜我在想什么?”
汤君赫没有反抗,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杨煊。
“我在想,”杨煊说,“如果你妈妈看到了我今晚拍的那张照片,会是什么反应。”
汤君赫的心脏杂乱无章地跳起来,重一下,轻一下,他竭力装作平静——他恰巧精於此道:“你希望她什么反应?”
“我希望,”杨煊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残忍,“她跟我妈妈一样,精神错乱,痛不欲生,试图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