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些东西如果曝光,对於刘伟的打击会有多大,不把他逼急了他不会这么做。
对於他来说,刘伟自从丢了日记本之后愁云惨淡忧心忡忡的样子差不多能让他要慢慢欣赏一段时间,也能让宿舍消停一阵了。
内心的煎熬和不断警惕着日记内容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突然爆出来的恐惧,是对刘伟是最大的折磨。
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刘伟都像丢了魂一样,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看人的眼神都一直是回避躲闪着的,经常坐着发呆,谁动作大一点儿或者是弄出点声响来都能把他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在宿舍也不再说话,晚上也不再趴桌上唰唰写了。
不过也不是不唰唰了,付一杰几次看到他上课的时候还是在唰唰的,陆语萌也依旧还会定时收到匿名的情书,这些每次都被陆语萌撕碎了扔到垃圾桶里的信,内容越来越狂热,据说称呼已经从陆语萌同学变成了我生命里唯一的阳光,落款从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变成了一个永远默默注视着你的人。
除了每天看着刘伟强压着心里的不安,偶尔能感受到刘伟带着怒火的目光之外,付一杰的生活节奏没有改变,刘伟的匿名信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暂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再说时间上逼得太近,会太明显。
四级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虽说考四级对他来说没有压力,他还是全力投入了复习,他不是那种凑合过了就行的人,他会争取拿到自己能拿到的最高分。
「哎,最近刘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熬得人都有点儿脱形了,看着真吓人,」许豪趁着刘伟没在宿舍的时候问了一句,「跟骷髅绷了层皮似的。」
「那叫皮包骨头,不过我也觉得他现在都不乱说话了,」伍平山站在窗边,「也挺好,他原来那样真的很让人烦。」
「会不会跟上回他丢的东西有关系?」许豪想了想,「要真是让人偷了,我得谢谢那人,他最好就一直这样,省得我们每次聊不了两句就让他扫了兴。」
「他没像上回那样瞎往系里举报付一杰或者咱们宿舍的人偷他东西就不错了,」伍平山叹了口气,老张找宿舍的人了解过那天吵架的内容,他们都知道了有人往系里写了信的事,虽然因为信是打印的,没法确定是谁写的,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要不我们真该申请要求他换宿舍了,305有个人老不洗袜子都被换宿舍了,咱宿舍挨着个定时炸弹过了一年。」
「咱宿舍人脾气都好,他要在别的宿舍早被揍了。」许豪啧啧了两声。
「我要揍来着,」蒋松趴在床上玩游戏,「不是让付一杰同学拦住了么。」
「付一杰典型的品学兼优,当然会拦你,他那天会抽刘伟一巴掌我还挺吃惊呢,」伍平山笑了笑,「不过还真是解气,他不抽我也想抽了。」
付一杰笑了笑没说话,蒋松看了他一眼也没出声。
连着一个多月,刘伟都是那个状态,付一杰已经没兴趣再欣赏,宿舍里的人也差不多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天已经暖了,考完四级之后的暑假,是付一杰现在最大的期待。
蒋松拉着他说去市里逛逛买点衣服,他也想去转转看有什么能买给付坤的礼物,於是下午没再去图书馆呆着,跟蒋松一块儿挤公车进城。
「一会请你吃东西,想吃什么先想好。」蒋松和他挤到车尾找了个地方站下之后说了一句。
这话让付坤瞬间想起小学的时候,蒋松抱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说付一杰我请你吃东西时的样子,忍不住乐了:「什么都吃吧,街这头吃到那头好了。」
「成。」蒋松笑了笑。
他们的目的地是百货大楼,先逛百货大楼,然后以百货大楼为圆心向四周扩散着逛,馋了就吃。
车刚进市区,离百货大楼还有好几站,付一杰的手机响了,他费了半天劲把手机掏出来,看到是许豪的电话。
「豪哥,要带东西?」付一杰接了起来。
「一杰你是不是跟蒋松一块儿呢?」许豪声音很大地喊着。
「是啊,你找他?」
「我找你们俩,快回宿舍,出了点麻烦事。」
宿舍进了贼,刘伟最先发现,他夹在书里的五百块钱没了,他在宿舍里一通嚷嚷,接着伍平山和许豪都发现自己放在宿舍的钱丢了,伍平山丢了二百块,饭卡也不见了,许豪是四百多,加上买了还没来得及充值的一百块电话卡。
刘伟很激动,叫来了学校保卫科的人要求调查。
付一杰和蒋松赶回宿舍的时候,保卫科的人还在宿舍里站着,他俩刚一进门,刘伟就喊了起来:「快看看你们有没有丢钱和值钱的东西!」
「我没什么可偷的……」蒋松拉开自己的抽屉检查着。
付一杰看了刘伟一眼,刘伟已经一个月没有正常说过话了,这会儿突然这么热心友好地招呼他们检查自己的东西,让付一杰觉得很别扭。
他不清楚刘伟这是什么意思,但保卫科的人也在,他没多说什么,过去翻了翻自己床上和抽屉里的东西。
「操,」蒋松突然很低地叫了一声,「我耳机呢?」
付一杰一愣:「耳机没了?」
「怎么!你也丢东西了吗!丢耳机了?还有什么丢了的再看看!」刘伟凑了过来,有些激动。
「老子丢东西了你很雀跃啊,跟我这儿找平衡呢?」蒋松很不客气地推开了他,跟保卫科的人说,「我耳机没了,别的东西好像没少。」
「一杰你呢?」许豪问了付一杰一句,全宿舍都丢了东西,加一块儿价值不低了。
付一杰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抽屉和放在床上的包,发现自己的东西似乎什么也没少,也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他猛地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什么也没丢。」付一杰从上铺跳了下来。
「就你没丢?」刘伟说,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我们四个都丢了钱,就你什么也没丢?」
「嗯,我什么也没丢,我的钱也没放在宿舍。」付一杰看了看保卫科的人。
刘伟很大声地冷笑了一声:「真是运气好啊。」
「你丫什么意思!」蒋松指着他。
「我能有什么意思,为什么就他一个人什么也没丢!」刘伟有些反常地激动,「我现在就怀疑是付一杰偷了宿舍人的钱!」
保卫科的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门外聚集着的别的宿舍的人:「现在什么都没有弄清,不要乱说话。」
「我请求开柜子检查!」刘伟喊了一声,「大家的都打开检查!」
付一杰差点想要抬手给他鼓掌了,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开他的柜子!
先栽个脏,再检查一下付一杰的柜子,如果能在柜子里找到他的日记本,那就更美妙了,多么聪明。
保卫科的人想了想,跟屋里的人说:「打开柜子看看吧,也当是检查一下还有没有丢别的东西。」
几个人都没说什么,过去把柜子打开了,付一杰也把自己柜子打开了,转头看着刘伟,刘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付一杰的柜子,如果不是保卫科的人还在,他估计会直接扑过去。
付一杰慢慢地把自己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扔在旁边蒋松的床上,门外有人说了一句:「付一杰你衣服还真一水儿名牌啊。」
「老大,」许豪忍不住了,对保卫科的人说,「付一杰不可能拿我们的钱,我们宿舍就他最有钱。」
「平时银行卡里光零花钱就好几万,看得上我们这加起来千儿八百的钱?」蒋松冷笑了一下,「真逗。」
付一杰一直沉默着,门外有些低声的议论,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他让人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的保护层,也是他在这种时刻的武器,不会有人相信他偷宿舍同学的钱。
他现在想着的,是别的事。
他和刘伟的矛盾,虽然都源於刘伟的臆想,但这个人是他在知道自己性向之后第一个,让他感觉到了恶意的人。
那种对同性恋的强烈厌恶和排斥。
刘伟想像着他是个同性恋,从一句句的变态和恶心,到现在一点点激化的矛盾,让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气来。
保卫科的人对每个人都问了话,做了记录之后离开了。
宿舍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虽然大家都没再说什么,可每个人看刘伟的眼神都有些怀疑。
「就是他干的,」蒋松叼着烟站在走廊窗户边,「我就是没弄明白他为什么非要看你柜子,他为什么就认定是你拿了他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还真是豁出去了。」付一杰看着窗外笑了笑。
三天之后,陆语萌带着几个女生冲进了自习室,把一封信拍在了刘伟面前。
刘伟有些错愕地抬起头,陆语萌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他脸上。
「变态!」陆语萌咬着牙,把信封里一张复印着东西的A4抽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刘伟,你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恶心最让人作呕的变态!」
她身边的几个女生也指着刘伟一通骂,教室里的人全都惊呆了。
纸上复印的是陆语萌那些匿名情书作者的日记。
日记里并没有情书作者的名字,但很巧地出现了作者同宿舍人的名字——伍平山成天对着棋盘打谱,装得自己多高雅似的……
陆语萌被烦不胜烦地骚扰了一个学期,她没有给刘伟留面子,这些作者的内心独白以及起草情书的过程中时而慷慨激昂举头望明月时而伤春悲秋低头思故乡的心路历程都被传了出来,顿时在学校里炸开了锅。
刘伟顿时成为了全校的焦点,但还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老张一个电话把他叫到了系办。
「你看看这个。」老张把一个信封放在了他面前。
刘伟抽出了信封里的纸,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他一下跌坐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