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卫将那人绑起来,严宵寒抽出刀,抬起那人的脸给傅深看:「是你的老熟人,变化太大,不认识了?」
傅深盯着那张瘦的堪比骷髅的面孔看了一会,愕然道:「易思明?」
昔年宝岩山上并辔同游,后来青沙隘中天崩地裂与致命一箭,过往种种,尽数尘埃落定於此刻的相对无言——一个伤重难行,一个尘霜满面。
「易将军,」严宵寒错身挡住傅深的视线,皮笑肉不笑地道:「久违了。我记得金吾卫仗院好像不在这里吧。」
易思明仇恨地盯着他,嘶哑道:「严宵寒,别得意太早……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是傅深这个下场。」
「我们俩什么下场不劳你操心,我看你还是先想想自己进了北狱之后是下场吧,」严宵寒收刀入鞘,道,「带回去。」
「你敢!」易思明剧烈挣扎起来,厉喝道:「我乃三品金吾卫上将军,没有皇上旨意,你敢抓我!」
严宵寒面不改色地道:「清虚观道人纯阳在万寿宴上欲行刺陛下,清虚观上下一干人等都在牢里等着发落,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藏经楼中,焉知不是反贼同党?本官奉命主审此案,飞龙卫拿你无需圣旨。」
「血口喷人!」易思明喊,「我根本不知道纯阳要行刺陛下!此事跟我绝无关系!」
严宵寒微微一笑:「哦?那你在这藏经楼里干什么呢?」
易思明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忽然不出声了,隔了半晌,他才艰难地道:「我只是……在此处随便看看。」
「别费心瞎编了,」傅深忽然开腔,淡淡地道,「藏经楼的二楼房间比一楼宽了足足一步,一楼墙壁上必有夹层。这地方位置偏僻,里面灰尘堆积,但台阶很干净,不生苔藓,可见是常有人来,但并不在楼内逗留。这楼里大概有个密室,不是在墙壁后,就是在地下。」
「门锁没有被破坏,所以你应该是从窗户进来的。你只比我先到片刻,意识到门外有人靠近时,你躲进了夹层里——也有可能是你本来就打算去密室里找东西。但是很不巧,由於最近没什么人来,藏经楼地上积了一层灰,而你留下了一个脚印,一半在墙内,一半露在墙外。」
「我猜你还没走,所以让魏将军找了些湿柴点燃。无论是夹层还是密室,只要是能藏人的地方,必定有气孔。藏经楼里到处都是浓烟,当然也会沿着缝隙气孔飘进去,这是烟熏山洞驱赶毒虫的土法子。」他轻笑了一声,「果然,没过多久,你就跑出来自投罗网了。」
说话间,第一批进去探查的飞龙卫鱼贯而出,沈遗策手中端着一个匣子:「大人,夹层里是一架楼梯,通往地下密室。密室里估计已被清理过,只找到了这个。」
他将盒子递过来,严宵寒打开一看,立时明悟:「烟袋锅子?」
地上五花大绑的易思明突然疯了似的扭动起来:「给我!给我!」
傅深纳闷道:「什么玩意?」
严宵寒给他看那一匣子精美的烟』具,解释道:「前阵子那个金吾卫的案子,我们怀疑他是死於药物引起的马上风,易思明八成也在用那药。这药前所未见,是棕色的粉状药末,用火灼烧后吸食,可令人神采奕奕,精力大增,但对身体损伤极大,容易成瘾,而且难以戒断。」
傅深看着控制不住药瘾,状如疯狂的易思明,喃喃道:「他变成这样……就是因为那个会上瘾的药?」
严宵寒垂眸看向他。
他猜到了青沙隘伏击背后的真相,也了解傅深和易思明的年少过往,因此这话刚一问出口,他立刻捕捉到了傅深的言外之意。
他在心软,在念旧,在试图把这些年来的物是人非和无能为力,都推给那剂令人醉生梦死的刻骨毒』药。
严宵寒知道这两人曾是过命的交情,易思明稳重精明,却甘愿冒着风险替傅深收留金家后人。而就在一天前,他还曾告诉过傅深,拿得起放得下,没人逼着他一定要报仇。
可是现在,他必须得残忍一次。
「他变成这样,不是因为药,」严宵寒抬手按住傅深的肩膀,令他直视易思明,「而因为他贪得无厌。」
「狼子野心,背信弃义之人,不值得你怜悯。」
深黑平静的眸子与一双猩红外突的眼睛对视。那一刻,他们彷佛站在意气风发的少年岁月两端,隔着千山万水,投来遥遥一瞥,然后分道扬镳,再也没有回头。
「你可以不报复,但永远别忘了是谁曾伤害过你。人要知道疼,才能活的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