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想都不想,直截了当:“就凭我特意来找你的。”
方筝愣住,过了几秒,才恶声恶气道:“住宾馆去!”但怎么感觉都底气不足。
尤其是对方做足了准备工作:“那也得知道在哪儿啊,我手机没电了,查不了地图,出站口倒全是想生拉硬拽我去住他们家店的大妈,我能去么?回头被怎么宰死的都不知道。别跟我提出租车,都一路货色,直接把我拉到长期合作小旅馆,到时候我都没地儿哭去。记住了啊,出站口的公共电话亭,蓝白格衬衫,黑色登机箱,高大挺拔玉树临风那个就是,别认错了。”
几次想张嘴都没插上话,等对方说完了,方筝终於发现,自己还能说什么?
“等着吧!”
挂上电话,方筝立刻翻箱倒柜找衣服,好在拢共没两件,全试完,也就七八分锺时间,接着问题来了,没一件他觉得能穿出去见人的。要么显胖,要么显老,要么奇丑无比他自己都不忍心看。当初怎么会买这些呢?就算图便宜也不能是块布就往身上套吧。站在屋子中央的团长用两分锺思考了一下人生,最后拨云见日——衣服神马的其实很无辜,主要是底版质量太次。
以后有的是时间自怨自艾,眼下方筝只能硬着头皮矬子里面拔将军,等穿戴完毕,又对着厕所镜子做了N久的心理建设,才壮着胆子出门。结果锁门的时候瞄到亮着的电脑,当下一拍脑门,赶忙返回屋里拿起耳麦:“那个小鸟啊,我有一朋友来了,我得去火车站接他。”
那头哦了一声,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问:“晚上回么?”
方筝囧,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可停留片面也可无限延展,虽然不确定小鸟问的是不是有深意,但他已经搂不住自己飞驰的脑补了。都说做贼心虚,结果这没做贼呢,已经虚了:“回、回啊,不回我怎么的,露宿街头啊。就帮他找个宾馆,顶多再请吃个饭。估计都不会太晚的,呃,应该不会,反正你们玩你们的,不用等我啦。”
到后面总算说顺溜了,方筝长舒口气,然后抬头环顾一下天花板,再次确认那里并没有某种叫做副团监控器的东西。
以为小鸟会毒舌,就算不,至少也要揶揄两下,可短暂的沉默后,那头只淡淡嘱咐:“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方筝有几秒的恍惚,上一次听见这样的叮嘱还要追溯到学生时代,出门前老妈总会这样唠叨,看着点车,注意红绿灯,不要走楼房底下等等。自打出柜,再没人这样软言细语的关心了,莫名的,心头有些热。
“安啦,”方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在意,“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说完不等那头再言语,便关了YY。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刚才接电话的时候YY也是开着的,不过努力回忆一下通话内容,他应该没说什么会暴露疯子身份的,嗯,应该没有。
午后的街道并不拥堵,方筝倚着车窗,漫无目的看着街景急速后退,只在玻璃上留下不甚清晰的掠影。可渐渐的,那残像开始变形,清晰起来,最终成为一张脸。那轮廓是如此的熟悉,鼻子嘴巴也和午夜梦回时总出现的一样,唯独眼睛,怎么都看不真切。
就算江洋不说自己的穿着打扮,方筝想,他也会一眼认出来的,因为那家伙的模样不知啥时候已经印到了脑袋里,每次不论是游戏中私聊或者YY里语聊,他眼前总要浮现出那张脸,到如今,再熟悉不过了。
半小时后,方筝抵达火车站,下车的地方与出站口隔着一条马路,路不宽,但车很多,缓慢地通行着。交通协管员紧张看着聚集在路口的行人,生怕发生中国式过马路。
方筝站在人群中一起等待绿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到时间过得很慢,那交通灯上变化着的秒数牌像是被人动过手脚,隔很久,才变一秒。漫长的等待中他望见了江洋说的那个电话亭,就在马路的斜对面,可是电话亭下没有人。方筝屏住呼吸,继续往电话亭的周围看,终於,他看见了那个人。
说是蓝白格的衬衫,可远远望着,只有白,这柔和的颜色收敛了男人全部的嚣张,反而透出一丝优雅。行李箱随意丢在脚边,男人在不停地看表,应该是等着急了,疯一样的子从来都不是耐心流。
信号灯终於变成了绿色,等待多时的行人如潮水般涌到马路上,方筝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等意识过来,人已经穿过马路到达对岸。
有奶就是娘遇见疯一样的子,可以隔着远远的就开始吟唱红莲圣火,方筝遇见江洋,却只敢偷偷绕到对方身后,酝酿再三,伸手出去轻轻拍下对方肩膀。
江洋刷地转过身,就像游戏中被偷袭了一样全身戒备,然而迎接他的是张陌生却无害的笑脸。
“等着急了吧。”陌生人如是说。
江洋怔在那儿,大脑也有片刻空白。声音是熟悉的,可这声音配在眼前的胖子身上,却让他有种难以适应的错位感。
“奶妈?”其实已经确认了,但江洋还是想问一遍。
胖子笑了下:“你叫我团长我也不介意。”
依然是熟悉的那个声音,江洋有多喜欢这个声音,就有多难接受眼前的实物。其实男人不需要长张倾国倾城的脸,身材也未必要像健身教练,干干净净端端正正的,这要求不高吧。无数次的脑补中,他也给奶妈设定了很多类型,可爱的,清秀型,时尚的,老土的,他觉得哪种都挺有趣,都不错的样子,可事实上,他还是乐观了。想象和现实永远存在落差,不想体验这种自由落体的感觉也行,遵循一条,凡事都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方筝忍着没吱声,给足对方打量审视的时间,甚至他也做好了被吐槽被嫌弃的准备,可尼玛打量完还不出声,这就很折磨人了。於是他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晃:“回魂了嘿。”
别说这一招魂还真有效,方筝还没收回胳膊,就被人揽住了脖子。疯子那气势不是盖的,一手揽着团长,一手扯着行李箱,大踏步就往前冲:“尼玛老子都要饿死了,走,去最好的馆子!”
方筝被带得直踉跄,还不忘问:“火车上没吃的?”
江老板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爆吼:“火车上就没有人能吃的!”
方筝揉了揉耳朵,好吧,谁让人家是老板的身子呢,金贵。
挎着奶妈过马路的时候,江洋彻底调整好了频道,他发现如果不带着某种特殊目的而只当方筝是战友,那么已经跌到谷底的会面乐趣又好像有了些许提升,一想到这人曾经跟自己打怪,下本,PK,那亲切感又悉数回笼。
比爱人更亲的是战友,江洋现在有点认可这话了。像为了证明,他又重重揽了揽方筝的肩膀,直到对方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拐子,所有杂念彻底飞到九霄云外,他的心终於真正地静了下来。
别人网友见面是啥样方筝不清楚,他只觉得他和江洋的见面和预期的似乎有所不同,这种不同很难简单的区分好或者不好,应该说见面后他心里的某种压力消失了,连带着,某种期待也消失了。
许多轻松。
点点失落。
虽然土豪点名要最好的馆子,但方筝同学对这个“最好”的认知实在有局限性,最终两个人在商业街附近挑了个看起来还算有档次的川菜馆,勉强满足了土豪同学的生活品质。
菜是江洋点的,因为方筝拿着菜单半天没憋出一个屁。四菜一汤,大白天的,谁也没提要喝酒。午饭时间刚过,正是清闲时候,所以菜上的很快,江洋每尝一口就要点评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绝世神厨,方筝搭不上话,就闷头吃,江洋点评完了,再可话题,也悻悻地开始祭自己的五脏庙,到最后饭桌上只剩下咀嚼和喝汤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