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淩空迈步缩地成寸,几秒锺的时间就越过了长长的墓道,到了第一间墓室。
墓室里空空荡荡,连玉祭第一次来时的棺材都不见了踪影。
鬼王沉默片刻,继续前行。
不到一分锺的时间,鬼王走过了八间墓室,每一间的墓室都空空荡荡,没有棺材没有陪葬,只有纷杂的生人气味。
第九个墓室的门还未打开,应该是考古人员还没走到这里,鬼王的身体穿过了青铜铁门,走进了第九室。
第九个墓室空间跟之前的几个墓室一样大,墓室中央一米高的石台上放着一副森白的石棺材,石台周围是琳琅满目的陪葬品,大多是森寒的兵器。
鬼王站在门口,抬手微微动了动,石棺的棺盖轰隆隆的错开一条手臂粗的缝隙,鬼王一步迈起,一步落下,就站在了石棺边上。
棺内,空空如也。
鬼王皱眉:「是石佛……」
石佛是他九个部下之一,跟随他的时间最长,是九将之首。
墓室里不曾有人进入过,棺内只有九将之首石佛一人的气味,但是很淡很淡。
石佛的屍体应该被盗走很久了。
穿过第九个墓室,鬼王看到了第一个墓室,这个墓就好像是一个圆,与终点都在同一个地方。
鬼王转过身往回走,停留在第五墓室与第四墓室之间的墓道里,然后沿着墙壁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墙壁中间的位置,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踩下去,脚下的墙无声无息的打开一条一米宽的缝隙,鬼王飘了进去。
那是一座宫殿。
殿内长明灯还亮着。
宫殿五米多高,百米长宽,面积不算大,但宫殿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跟九幽殿一模一样,就连那八根盘龙柱上龙的纹理,都丝毫不差。
鬼王生前并没有给自己准备陵寝,这座墓穴,应该是他死后九位将领加急建造出来的,能精细如此,可见九将的良苦用心。
九幽殿在很久之前其实不叫九幽。
它是鬼王侯邺生前会见外邦大臣,上朝议事的干坤殿,是最为豪华的所在。
当年道吾封印鬼王的时候,直接将干坤殿搬来,给鬼王安家。
起初,鬼王觉得那是道吾的一种善良,现在看来,也是一种提醒。
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要忘记他身上的阴煞之气有多厉害,提醒他身为帝王,不要忘了天下子民。
鬼王一步缩地,两三步就到了王座上。
九幽殿的王座宽敞舒适,而这里的王座上放着一副雕刻着翔龙的黄金棺。
推开黄金棺,里边同样空空如也。
他自己的屍体,也不见了。
微微闭眼,墓的结构在鬼王脑海里逐渐成型,鬼王突然睁开了眼。
「炼屍阵。」
他的坟墓布局,居然是炼屍阵!
要不是他的九个部下偷偷活葬,乱入了他的墓地破,坏了布阵,他的屍体估计已经是一个三千多年的僵屍了!
鬼王看着空荡荡的棺材,怒气冲天起。
他生前被人炼魂,死后骨头都碎没了,居然还被人炼屍,那练出来的屍,得有多丑!
鬼王想像一下自己软绵绵的屍体,走一走就东歪西扭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
岂有此理!!
鬼王很生气。
密封的墓里突然刮起狂风,黄金王座顿在风里瞬间化作烟灰,被狂风吹散在四处。
煞气淩云霄,阴气化浓风!
晴朗的天幕,突然出现黑黝黝的漩涡。
起初的漩涡不大,肉眼不可见,但眨眼之间就扩展到了足球大小,再一眨眼又扩大到了篮球场大小。
天幕上的漩涡不断扩大,不断地旋转。
淩厉的风从漩涡里喷涌而来,刮过高楼大厦,吹进狂乱的舞厅,路过阴暗的巷子。
舞厅里摇头晃脑大嗨的人们被风吹过,只觉得心头一股闷气升起,内心的暴躁突然压抑不住,想要有个途径发泄!
一片混乱。
酒后的幽深巷子里,被一群人围着拳打脚踢的人突然红了眼,戾气从心起,抓过旁边的砖头爬起来就拍在混混的脑袋上。
血色四溅!
九幽封印震荡。
人们心底压抑的暴戾被唤醒。
人间的夜色被血色弥漫。
冥间受刑的厉鬼齐齐哀嚎,眼睛血红,戾气暴起,鬼差差点儿压制不住。
冥主脸色骤变:「鬼王!」
鬼王进了封印后的三千年来,虽然偶尔会搞搞幺蛾子,但从未像这次一样不控制自身阴煞,任由暴戾弥漫三界!
到底,发生了什么?
阴风吹遍大地。
竹林间正打坐的牧常师被阴风拂过,内心深处蛰伏的邪恶念头蠢蠢欲动。
牧常师猛的睁开眼。
而还在酒店里驱鬼的宁谷宣,突然喷出一口血,脸色迅速苍白。
玉祭通过契约,早早就感受到了鬼王的愤怒。心头抽痛,玉祭顾不上墓外的那些人,就要往墓里冲。
然而刚站起来,玉祭就看到身穿玄衣的小傀儡从墓穴口踏风而来。
小傀儡如一阵风,瞬息就到了他眼前。
玉祭看到傀儡的双眸是血红色的。
那眸中怒气滔滔,周身煞气旋绕。
苗央本站在玉祭身边,却被傀儡周身旋绕的煞气逼的噔噔退后好几步。
苗央怀里的猫仔更是炸成了毛球。
玉祭轻声呼唤:「侯邺。」
小傀儡抬头,盯着玉祭。
玉祭伸手,把小鬼王捧在手心。
眸里浓郁的血色褪去。
鬼王安静下来。
渐渐的,阴风消散。
天空中的漩涡逐渐缩小,消失无踪。
玉祭看着鬼王。
鬼王恢复了平静,说:「是空墓。」
这墓是九将督造,救出他的鬼将们,就知道是谁算计他的屍身。
要是他的屍体真的被炼成了僵屍,他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销毁。
坚决不能让玉祭看到!
「空墓?」
听了鬼王的话,玉祭心微沉。
鬼王说要破九宫索灵阵,就要找到九鬼将的屍体,只是苍茫人海,万万里山河,九鬼将的屍骨要从哪里找?
鬼王盘膝坐在玉祭手心:「道教有一种强制性招魂术,叫牵引术。用道教特殊的符纸与朱砂画,可以用死去之人的生前贴身物品追寻到屍骨所在。只是消耗很大。」
玉祭:「不怕,有办法就好。」
随后,玉祭问:「这墓地估计被挖空了,九鬼将的贴身陪葬品应该都被国家搬走了,我们去偷国家博物馆?」
苗央手一抖,撸了一手白毛。
苗央怀里的奶喵委屈的看着苗央。
鬼王看着玉祭。
玉祭的眼睛清澈见底,很明亮,很坚定,不像是在开玩笑。好像只要他说一句好,玉祭就会立刻去抢。
莫名的,鬼王觉得心头一软。
鬼王突然站起身,淩空与玉祭对视。
鬼王伸出手,戳了戳玉祭的眼角。
眼角痒痒的,玉祭心头一颤。
然后,玉祭听见鬼王风轻云淡的,说:「我有点儿困。」
所有的风月旖旎,瞬间消散。
鬼王说了困,扔下一句多积攒符纸丹砂,就窝在玉祭衣领里,睡了。
九幽之下的九幽殿里,沉睡的鬼王缓缓的睁了开眼,支着脑袋侧躺在王座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一道光滑闪过,一身黑衣的冥主站在了封印外,气急败坏:「侯邺!媳妇儿都给你娶了,你还想搞什么幺蛾子!」
撇了眼封印外怒气冲冲的冥主,鬼王半眯着眼,似醒非醒的:「冥主这话怎么说?」
冥主怒:「不知道你的煞气泄露了吗?受煞气影响,这几分锺内,光宣地就发生百起打架斗殴事件!宣地的医院都爆满了!」
鬼王:「哦,我刚才在找一本书,找了半天没找到,有些生气。」
冥主:「……」
生气到差点儿天崩地裂!?
鬼王:「唔,一觉睡了一千多年刚醒,起床气有儿大。」
冥主被气成河豚,甩袖就走。
他怕他再待下去,会被气得再死一回,他再死,就是魂飞魄散了!
鬼王伸了个懒腰,走到后殿。
鬼王站在店门口,看着后殿里,高到直接顶住屋顶,密密麻麻排列的书架。
鬼王眨眨眼,沉思。
唔,有关牵引术的那本书,被他放在了哪里来着?
这么多,从哪找起?
牵引符需要的纸符与丹砂,都是道教特产的,很稀有珍贵,玉祭属於领了就用那种,手里也没多少存货。
鬼王扔下一句攒丹砂符纸,就跑去睡觉,玉祭无奈,只好继续接任务攒货。
顺带着调查一下九鬼将的事情,看能不能找到九鬼将的屍骨。
苗央实在不想跟人形大杀器鬼王同路,就连夜回了帝都。
睡着的人形杀器也是杀器。
玉祭搜搜捡捡,终於找到了个任务。
地点是南烟障林附近的一个村庄,有些偏远,民风淳朴。
半月前,一位三界巡查者发现该村子的村民有些不对劲儿,把消息递给了三界监管局之后开始探查。
然后,这位巡查者就失踪了。
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之后监督局连派两个巡查使过去,也都没了消息。
监管局觉得事有古怪,将这件事当做任务发放,标注高级可能有危险,酬金很丰厚,是玉祭正想要的,道教能出产的稀有符纸跟上品丹砂。
玉祭到达出事的村子时,已经是傍晚。
夕阳西下,天边是如血的红。
橘红色的阳光铺散在黑色土地上,笼罩了干净整洁的屋舍还有远处弯腰耕作的男人们。
玉祭看着夕阳下的村子,微微眯眼。
弯腰,玉祭捏起一撮黑土,搓了搓。
「是阴土。」
鬼王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侯邺!你醒了?」
听到鬼王的声音,玉祭手上动作一顿。
他家伴侣睡了一整天了,终於醒了!
「叮咚」「叮咚」
手机突然二重奏。
玉祭没怎么高兴,手机就连着来了两条发送被延冲的消息。
一条是三界监管局官方发来。
「最新消息,三位巡查者已经死亡!任务上升为三级危险,任务人数上升为两人。另外一位道友已经在路上,明早汇合前,请切勿单独行动!」
有一条来自熟人,石乐。
「玉哥,任务情况有变,村庄危险,不要靠近村庄!如果靠近了不要与村民搭讪,更不要直接进入!」
玉祭收了手机,抬头。
一位穿着花布衫的中年女人,站在村口的栅栏边上,正定定的看着他。
中年女人咧嘴笑:「小伙子,外乡来旅游?」
鬼王说:「去那边的山上。」
玉祭看了看中年妇女,又看了看中年妇女身后的村庄,很干脆利索的扭头,转身,离开。
中年妇女咧着嘴笑着,目光死死的盯着玉祭的后背,直到玉祭转过弯消失掉,女人才收回目光,转身进了村子。
大步进了村边的迷障林子,玉祭躲在大树后头,把没有信号的手机扔进背包,挑了个能俯视全村的隐蔽高处,玉祭抬手在双眼上画符。
黑色的瞳孔里华光闪过,数里之外的事物,逐渐开始清晰。
不大的村子清晰的呈现在玉祭眼前,就连村子东头的一颗拇指粗细小树的叶子,都清晰得能看到纹路。
鬼王从玉祭口袋里出来:「这里山林环形,藏阴避阳,是上等的养屍地,眼前这女人已经被阴气侵蚀,这个村庄整个已经被布置成了法阵。」
鬼王从玉祭肩膀,顺着玉祭的胸口跟右腿,一路溜达到了地面上。
鬼王那人皮傀儡内在是玉石雕刻的骨架,整个是有重量的,夏天的衣服很薄,玉祭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鬼王踩过的力道。
鬼王违抗地球引力那么一脚脚走过去的地方,痒的厉害,痒的玉祭想抓肝挠肺,痒的玉祭脸微红。
鬼王一无所觉得站在地上,左前几步,后退几步,来来去去,走的玉祭眼花缭乱,心跳越来越快。
最终,鬼王停下脚步:「九宫八卦迷阵加六宇离合迷幻阵,夜晚阴气重这个阵威力就大,破阵最佳时机在破晓。」
「现在想破也能破,只是会伤害到这些已经被融入阵法的半屍化村民。」
玉祭:「等破晓。」
鬼王说:「你用困屍符困住这些村民的魂魄,再强行破阵。这两天我会在九幽待着,找找牵引术。」
玉祭沉默着蹲下去,抱住鬼王:「嗯。」
九幽沉寂幽冷,他不舍得他家鬼王独自回去。
鬼王眯眯眼,揉了揉玉祭的脸颊。
昨天他一激动把天弄了个窟窿,被天文学家看见,网上开始有末日传言。
牧常师一大早就拿着蒲团来道九幽封印外,盘膝坐着给他讲社会秩序。
他一点儿不寂寞。
残血一般的夕阳逐渐下沉,夜色来临。
劳作的人背着农具成群结队从田地里回来,分散进入村庄里的房屋内,然后就一直不曾出来。
随着夜色来临,万籁俱寂。
村庄被夜色笼罩,渐渐模糊了轮廓。
玉祭挑了个棵高大的树木,盘膝坐在粗壮的树杈上,继续看着山脚下的村庄。
同一时间。
距离邺帝墓十几公里之外的宣市市中心,张景焕独自一人徘徊在商业街上,沉默地看着橱窗里精致可爱的洋娃娃。
他在给他侄女挑礼物。
逛街逛到晚上十一点多,张景焕终於给侄女挑好了礼物,驱车往家赶。
等红灯的空功夫,张景焕点了根烟。
他侄女出生时没了母亲,现在十五岁生日前,又没了父亲。
这都什么事儿!
到小区将近十二点。
张景焕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弯腰拿了给侄女买的洋娃娃,就往电梯走。
「张景焕……」
走了两步,张景焕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那声音清脆干净,像是个年轻人。
张景焕刚要回头,却突然想起苗央在酒店里开玩笑时给他说的话。
苗央说,鬼月的夜里,你要是一个人行走,如果有人拍你的肩,或者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
不然,你的枪都救不了你!
张景焕硬生生地止住了扭头回看的动作,大步往电梯的方向走。
「张景焕……」
那声音却如影随行,一直跟在他身后。
「张景焕。」
一只手,拍在了张景焕肩头。
张景焕心脏一紧,三步并两步地到了电梯边上,然后使劲儿按电梯键。
电梯很快就下来。
电梯刚打开一条缝,张景焕就挤了进去,背上的重量消失。
但张景焕不敢回头,就站在电梯口,哢哢按闭合键。
电梯打开到最大,又合拢。
「张景焕!」
那声音有些焦急了。
那声音很着急,真真切切。
莫名其妙的,张景焕觉得这声音没恶意,内心还冒出个声音说:它只是想跟你说句话,你就回头看看。
张景焕握紧了手里的枪
回头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