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半球这么远,来回就要花上两天时间,我还要不要工作了?」叶锦祥哼了一声,「都是让你给惯的,好好一个男孩子比女孩还娇气。」
叶钦有自知之明,却容不得叶锦祥说他,更容不得他这样说妈妈,当即便摔碗说:「您贵人事多,留在这儿继续忙吧,我和妈妈两个人去。」
差点又引起一场家庭大战。叶锦祥有气没处撒,拿来叶钦的成绩单,从语文到物理挨个数落一顿,说就没见过他这样每门都差得这么平均的,简直给他丢人,跟他年轻的时候一点都不像。
叶钦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听了他一顿训话,没再回嘴,最后丢下一句「那你去找跟你像的儿子吧」,头也不回转身上楼。
回到房间拿起那瓶五颜六色的星星,举过头顶就要往地上摔。
终究还是忍住了。等心情平复,叶钦拿手机,充电,开机后点开短信界面。
程非池在寒假的第七天再次收到叶钦的短信,没头没脑地问他有没有注册微信。
这个软件他听说过,最近身边的人都在用,类似於QQ的一个聊天软件。他不知道叶钦想干什么,放假前最后一天他的表现应该很明显了,叶钦再冲钝也没道理察觉不出。
接受叶钦的接近,於他来说是一种正常的人际交往,只要聊得来或者性格投契,他都不介意和对方打交道。
叶钦是富家少爷,两人家庭背景相距甚远,能玩在一起,多半是因为在对方身上发现与自己不同的特质,说白了就是新鲜。而新鲜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矛盾与分歧,程非池比谁都清楚,这种矛盾在今后会越来越多,这样的友谊大多昙花一现,难以长久。
至於叶钦口口声声想要的那种超越友谊的关系,在他看来更加脆弱且不可靠。他起先并没有放在心上,并断定叶钦撑不过一个月,毕竟他们的初见并没有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即便那些浅表的偏见在后来的交往中逐渐打消,可也不足以让他们更近一步。
叶钦能坚持到现在,完全在程非池的意料之外,他愿意和叶钦做朋友,但也仅仅止步於朋友。理智告诉他,如果叶钦还是这样冥顽不灵,宁可连朋友都别做。
收到短信时程非池在忙,没顾得上回覆,并忽略了心头没来由的一阵轻松。
等到晚上收工摸到手机,屏幕上又多了三条新的:
【那你能接彩信吗?】
【哦你的手机是黑白的】
【有张照片想给你看】
叶钦经常给他发短信,语气要么得意洋洋要么怒气冲冲,从字里行间就能想像到他发短信时的表情,这样心平气和倒是很少见。程非池想了想,挑了一条回答:【没有】
叶钦破天荒地没有抱怨,换了个话题,说他从明天开始要跟家人出国度假,年后回来。程非池回到家才看见这条,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窗外夜深人静,他看完便放下手机,出於不便打扰的想法没再回覆。
除夕那天是阳历2月9号,程非池起了个大早,去市场把准备年夜饭需要的食材买了。按照往年的惯例,从中午开始,市场里的摊贩们便会陆续收摊,各自回家过年。
路上遇到也来买菜的冯阿姨,非要往程非池手上塞几斤刚切的五花肉,说是包饺子剁肉馅剩下的,让他拿回去做菜用。
「你妈妈好好的一个北方人却生了一张南方嘴,吃不惯水饺,这些肉做顿百叶结烧肉正好。」
程非池推辞不过,收了下来,并跟冯阿姨约好初二去她家拜年。
拎着菜回去的路上,程非池在脑中把需要拜年的几家按主次罗列,程欣深居简出,这些人情世故早几年前就交由他打理。排在大年初一上午的那家让程非池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是长辈,也是他的认知里除了妈妈以外最后的亲人。
他打算回家同妈妈商量再决定,推开门,看见程欣在厨房里擀饺子皮。
「不是说不做水饺吗?」程非池问。
兴许是快过年的关系,程欣脸上的笑容比平时多了几分:「我不吃,你们总要吃的。」
她用的是「你们」,程非池悬着的心里顿时落地,了却一桩心事似的,洗洗手,和母亲一起包饺子准备迎接客人。
客人除夕夜没来,程非池也没多想,外面天寒地冻,他们家屋子小,晚上吃完饭赶回去或者留宿都不太方便。大年初一清早,他又早起收拾屋子,被程欣以「初一不宜翻箱倒柜」为由拦住,支他出去给街坊邻居拜年。
他们孤儿寡母住在这里十余年,没少得邻居们的照顾。挨家敲开门,邻居们无一不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都说一眨眼孩子居然这么大了,然后塞了他一口袋的瓜子糖果。
到李爷爷家的时候更是受到热情款待,收获一个旺旺大礼包,程非池推辞不要,李爷爷就说:「拿着吃,我家孙子跟你一样大,我知道你们小朋友最爱吃这个。」
程非池满载而归,回去的路上忽然想起嘴里总是叼着棒棒糖的某个小朋友。叶钦最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零食,要是他在,路上就能解决掉一半。
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看过手机,程非池心里猜测着,不知道小朋友有没有给他发春节祝福短信。
楼下有几个小孩在放小卖部里买的那种摔到地上就响的小鞭炮,吆喝着比谁摔得响,笑闹声透过楼道的窗户传入耳朵,程非池的心情也跟着松快。走到家门口,看见贴着大红对联的门,听着里面传出的说话声,前所未有地觉得过年这么好。
然而好心情只维持到推开门的一瞬间。
玄关多了一双皮鞋,只有一双,不是他预想中的两双。
程欣是家里的独生女,除了父母双亲便没有在世的直系亲属,而这商务皮鞋做工考究,版型硬挺,怎么看都不像老人会穿的款式。
「小池回来了。」
程非池听见母亲这么说着,厨房门从里面打开,煮饭的热气从门缝里蒸腾而出,视线一时有些模糊。
男人走到程非池面前的时候,轮廓由模糊到清晰,脸上带着堪称慈父的笑容,弯腰接他手里的东西,说着跟看着他长大的街坊邻居们差不多的话:「都长这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