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非池无法在口头上让家长了解竞赛的难度,打算明天先把微积分方面的书带过去给学生看看,这样更直观。许多家长喜欢纸上谈兵,恨不得孩子一口吃成个胖子,总要让他们试一试才懂得知难而退,切忌好高骛远。
这种情况他向来应付自如,彷佛无师自通。然而上天不会能把两种极端的才能赋予同一个人,程非池擅长处理这种流於表面的人际关系,亲密一点的反而让他无所适从。
比如这么多年了,他都不能准确把握和母亲程欣之间的距离,不管她放不下心,管她又把握不好度,导致相依为命近二十年的母子俩相处得越发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再比如当下与叶钦的僵局,他不知道是该等小家伙自己消气,还是该主动一点直接去找他。
虽然他连哪里惹叶钦不高兴了都不知道。
在这段关系中,程非池把自己放在照顾人的位置上,叶钦便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叶钦年纪小,家庭条件又好,在蜜罐里泡大,有些娇纵的小脾气再正常不过。既然决定开始,并且说过要负责,程非池自然希望这段关系能往好的方向发展,并且尽可能延长时效。
或许他们这个年纪谈稳定还太早,可对方先不计回报地扑向他,给他乏善可陈的单调的生活涂上第一抹色彩。既然他经受不住诱惑,敞开怀抱接受了,那么现下所有的包容和退让便都是理所应当。
今天依旧没能在后门等到人,程非池去二(2)班的停车处看过,叶钦的单车不在。
毕竟没有约定过每天放学后都要见面,兴许他这阵子有别的事忙,顾不上搭理自己。而且都说谈恋爱也需要距离和空间,两个人总不能整天黏在一起。
实际联系理论地想着,程非池放宽心,骑车往家里去。
口袋里已经积攒了四根没送出去的牛奶味棒棒糖,回到家换衣服的时候,他顺手把它们掏出来摆在书桌上。
晚上返回房间看到桌角孤零零的棒棒糖,程非池想了想,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挑了一张构图最好看的发了第一条朋友圈。
叶钦是在周六晚上刷到这张照片的。
周五一下课他就走学校前门跑了,载着周封和孙怡然直奔刘扬帆家的会所。
会所里头与时俱进,最近刚装修完成一个新舞台,据说从国外引进了什么全息投影技术,可以体验一把虚拟与现实的双重世界。
叶钦被周封拉着去看了,觉得跟去年暑假叶锦祥为了装逼带他去F国看的走秀舞台差不离,炫目的灯光晃得人头晕,台上扭屁股的姑娘也不如T台上的腿长好看,还不如闭眼睡上一觉。
然后他就真的去睡觉了。醒来后先给罗秋绫回个电话,磨磨蹭蹭泡个澡再看部电影,要不是拿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连外头天黑了都不知道。
孙怡然难得在外留宿,这会儿去别的房间做脸了,周封跟去旁观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抱着一盘车厘子边吃边推门回来了。
走进包厢门,刘扬帆和赵跃在打桌球,叶钦还在沙发上半死不活地瘫着。周封晃荡过去,拈起一个车厘子往叶钦嘴里送,叶钦偏头躲开,满脸彷佛都写着「离我远点」四个字。
周封在他旁边坐下,问在打球的两个人:「你们俩咋回事,光知道自己玩儿,也不带上我们阿钦。」
赵跃一杆把两颗球撞进洞,抬头道:「他心情不好,不跟咱们玩啊。」
「怎么了宝贝儿?」周封迎难而上地凑到叶钦跟前,「还是感情问题?」
叶钦没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棒棒糖看,一共四根,周二到周五每天一根。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舔完又鄙视自己,这有什么好馋的?
他冷了程非池好几天,期间收到的消息都只回了几个表情,这会儿其实不怎么气了,就是压不下因为无能为力的产生的那一点烦躁感。偏偏这事还不能跟别人说,只能自己消化,简直快憋死人了。
赵跃放下球杆,一面往这边走一面问道:「怎么,那家伙又惹你不高兴?我看你也别跟他耗了,我们几个直接去教训他一顿,教训到你满意为止。」
「别介啊,」刘扬帆也过来了,吊儿郎当地把耳朵上夹着的烟拿在手上吹了吹,「都到这份上了,半途而废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叶钦没有赞同任何人的观点,兀自把手机扔在茶几上,说:「你们玩你们的,别管我。」
「我上回教你那招肢体接触不管用?」周封奇怪道,「不能够吧,他们基佬看男生不就跟我们看女生一样吗,我们阿钦这等美色亲自下场,还不得马到成功手到擒来?」
刘扬帆嗤笑道:「别『我们我们』的啊,我们跟你可不一样,你看见哪个长得漂亮都走不动道。」
周封嘿嘿笑:「那倒是,我最近就觉得我前桌挺好看的,皮肤也嫩得一批,就跟这车厘子似的,一碰就红,再掐就要出水了。」
叶钦正烦着,听不下去他的污言秽语,抄起一个抱枕就往他脑袋上砸。
几个大男孩坐在一块儿吹牛皮,左右绕不开这些贱了吧唧的话题。刘扬帆绕到另一边坐下,顺口就打听起了叶钦的勾引进度:「怎么回事儿?那学霸不是答应跟你交往了吗,难不成是学习太枯燥无聊,答应着玩玩?」
这话要放在平时也就打个哈哈应付过去,放在当下听进叶钦耳朵里就有点像挑衅,彷佛在公然嘲笑他连个穷光蛋都搞不定。
不想在朋友面前丢面子的叶钦当即反驳道:「没,他听话着呢,我指东他不敢往西。」
「哟,这么厉害。」赵跃也来了兴趣,凑过来帮刘扬帆点上烟,腿一伸歪坐在沙发扶手上,「那打个电话叫他来,咱们哥几个再教教他做人。」
想到去年便利店的事,以及后来被拎到派出所的可怕经历,叶钦毛骨悚然,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行。」
刘扬帆被他的突然严肃表情逗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瞧咱们阿钦怕的,难不成你才是被压的那个?」
叶钦耳根子软,最是经不得挑唆。他哪懂什么被压,自动理解成了被对方压制的意思,立即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抄起手机给程非池发微信:【我在中山路南国公馆,来接我】
发完举起手机给众人看,抬高下巴道:「呐,等着瞧到底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