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景珑点头,说道,“也许……它不算真正的地脉点,这儿呢?”
下一个区域,则是长江三峡中的神女峰处,李景珑说:“将鄱阳湖与钱塘的龙脉点旋转,恰好能与这里的地形差不多对上。”
“有可能。”鸿俊说,“还有呢?”
“这儿。”李景珑再将半透明的宣纸地图转过来,叠在了骊山,说,“第四个,也许是第三个。”
“按第五个算好了,还有这儿。”
第五个区域是北方,大片的山岭与森林。
莫日根:“……”
“怎么?”李景珑问,“你去过?”
“这是我家。”莫日根说,“就在我小时候去的那座山里。”
“那太好了。”李景珑说,“交给你了,带鸿俊去。”
“等等!”鸿俊说,“你不去?”
李景珑没有回答,说:“最后,是这儿。”
李景珑再次调转地图,贴在了青海,九曲黄河第一湾处。
“六处龙脉。”李景珑说道。
所有人俱沉默不语,陆许说:“不是其中有个地方不算么?”
“我还是觉得,洛阳曾经有过。”李景珑道,“你们想,东都洛阳、西京长安,两处龙脉,理应是对应的。”
“可我们找过。”莫日根道,“龙门山下的矿坑里,当真没有。”
“还有一个可能。”李景珑沉声道,“已经提前被人取走了。”
这下所有人豁然开朗,鸿俊心道,李景珑还是很聪明的。然而对於六器的所在之地,猜测成分实在是太多了,也难怪他已不再相信自己的运气。
鸿俊正要再问时,李景珑便道:“只要安禄山暂时不打过来,我们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便能寻找法器,在潼关与他发起决战。”
这已经是他们的第三次决战了,事不过三,这次要是再失败……李景珑简直无颜再当这驱魔司的长史,偏生又没办法请辞。
“听天由命吧。”阿史那琼说,“天要亡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众人议定必须得保密,否则一旦被安禄山得知,定将再生枝节。这一次,鸿俊隐隐约约有预感,最后兴许真的能成功,毕竟鲲神、刘非都曾经说过,消灭天魔的唯一办法,就是集齐不动明王六器。
比起先前在一片迷雾中摸索,希望已经变得很近了,至少他们知道了要去做什么。
“我想与鸿俊谈谈。”李景珑朝众人说。
大伙儿都知道李景珑想劝鸿俊尽快出发,离开自己去寻找法器,便都识趣地暂时离开。莫日根说:“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好吧。”鸿俊黯然道。
他知道此事势在必行,望向李景珑时,眼中充满了复杂感情,毕竟他知道,找齐六器之时,便是自己赴死之日。他只想在这一天到来以前,与李景珑多在一起,那怕能多一天也很好。
但李景珑现在的条件,已经不能陪伴自己长途跋涉了。
“扶我起来。”李景珑朝鸿俊笑着说。
鸿俊上前,扶着李景珑,李景珑又说:“得给我做个拐棍。你这人嘛……有时甚至不用怎么劝,你就自己接受了。”
鸿俊确实想通了,只是带来了更多的心不甘情不愿。
“你长大了。”李景珑说,并艰难地在鸿俊的搀扶下往外走,又说:“长大就是懂得去做许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我愿意的。”鸿俊固执地说,“只要你能好,大家能好,怎么就不愿意了?”
李景珑想说“鸿俊,我配不上你”但他仍然忍住了,他知道鸿俊很想他陪着去,但一来他无法自如行动,二来在这节骨眼上,他也不能离开潼关。
“等你回来,我就能走路了。”李景珑说,“你看,现在走得好多了。下一次我就能陪你去了,虽然没法帮忙,起码不会拖累你。”
鸿俊“嗯”了声,此时外头突然有人问:“雅丹侯在这儿么?”
却是封常清派人来请,那士兵见李景珑强撑着,知道他受了伤,忙道:“小的赶辆车过来。”
“不碍事。”李景珑说,“有拐么?给我带一副过来。”
军队中常备拐杖以供伤患使用,那士兵闻言找了副来,李景珑坚持要自己走,鸿俊只得扶着他,让他将拐杖撑在腋下。
“用绷带将我的手指头绑上。”李景珑朝鸿俊道。
鸿俊照着做了,李景珑便撑着那拐上了马车,鸿俊上去跟着,到得潼关都卫府外。此时天已全黑,入夜时潼县依旧喧哗,封常清刚用过饭,拄着拐杖,也一瘸一拐地出来。
表兄弟二人面面相觑,都拄着拐。
封常清:“……”
李景珑无奈道:“成这样了。”
“都听说了。”封常清朝鸿俊说,“多亏有你照顾景珑。”
“你四处走走罢。”李景珑朝鸿俊道。
鸿俊便点头,进了都卫府,哥俩一瘸一拐,进了花园,封常清说:“碍事不?”
“正练着呢。”李景珑答道,“经脉废了,再回不到从前了。”
封常清长叹一声,想不到这常以武技自傲,名满长安的表弟,竟是落到如此境地。
“该成家了。”封常清说,“把心收一收吧。”
“我这一辈子,只会与鸿俊在一起。”李景珑说,“哪怕我死了,烧作灰,一阵风过来,也随着他去。”
封常清说:“你俩若能相知相守,这一路上同生共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老实说,长安官场里,不少人是羡慕你俩的,连太子殿下亦提到过……”
李景珑知道李亨军伍出身,想必也没少见军中将士彼此爱慕,一眼便看穿了他俩关系。
“……可你须得想想清楚。”封常清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莫道夫妻,哪怕为人父母,亦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人呐,最经不起日积月累的折腾……”
“你叫我过来。”李景珑答道,“不是想说这些的罢。”
“也罢。”封常清知道李景珑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便改口道,“好歹是个侯爷,好好过日子。”
封常清不过是担心李景珑,但想到这表弟如今已封侯,哪怕一身武力尽失,当个文官,平日伏低做小地讨好着,也断然不至於哄不住那少年。李景珑每每想起自己与鸿俊的未来,却总忍不住想到儿时的往事。这往事沉甸甸地压着,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全说出来,哪怕跪在鸿俊面前,恳求他的宽恕,却又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口。
他既恐惧,又悔恨,他相信鸿俊得知真相后,定不会弃他而去,然而这真相却犹如一把刀般,时刻梗在他们的面前。於是他极其厌烦与任何人说起自己的未来,仿佛所有人的目光与评价,都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犯下的罪。
只有与鸿俊单独相处时,他才觉得自己稍微喘过气来了,只愿人间有一处世外桃源,他们彼此陪伴,永不提起过去,就像过去从未发生过。但他心里更明白,这愧疚永不可能被消弭,隐瞒这一切,对鸿俊来说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潼关这一战,能打赢么?”李景珑问。
“实话说,打不赢。”封常清答道,“可我告诉你打不赢,你就不打了么?”
李景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