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并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但是就在虚拟世界里,我梦到小时候的事情,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奶奶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和母亲也不在,林汀没有谈过恋爱,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只知道东忱很喜欢他的妻子,我只知道关起来就是喜欢,独占就是喜欢。所以我是个柠檬,我做任何事都像个柠檬。我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被他关起来,也关住他,我那时候认为她会自杀是因为她不爱东忱,相爱的人会相互锁住。”句子太长,林浔喘了口气,但他冷静得厉害,像剖析一道数学题那样解剖自己:“我知道这不对,但是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就像你在床上的时候喜欢被绑起来吗?”
林浔自暴自弃偏过头去:“是。”
寂静悄无声息,像蝴蝶停在窗棂,他只能听见东君的呼吸。
“所以你两年前为什么选择离开?”
“因为我关不住你,你根本不需要我!”林浔声音更哑了,为了掩饰声音中的酸楚,他必须这样喊出来。
“你不是以前那个小孩了,你有更好的玩具。银河对你来说那么重要,银河大厦那么高……它的影响力又那么大,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最长一次为它熬过三个通宵。我知道大多数男人都是那么爱他的事业,我也很喜欢写算法,但是……”
“但是,”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声音带上哭腔,他从来没有对人发过脾气,也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任性:“但是我不高兴。我说我没有灵感不是想让你离开,是想让你和我一起,我没想过自由,我只是——”
东君侧过身抱住了他,他把自己埋在东君胸前,终於说出那句话:“我只是……嫉妒。”
这次的沉默持续的时间更长,东君的手指缓缓握住他的右臂。
“你觉得我喜欢银河么?”他道。
林浔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一问,只回答:“是。”
东君的下一句话,却远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的声音低而笃定:“我不喜欢。”
林浔脑中一片空白,他抬头,问:“为什么?”
“你说喜欢算法,我会给你写所有的代码。你喜欢做出能改变世界的产品,我就会尽我所能把你的创意实现。银河做大一点,你的设想和算法就会更快走进现实。我和你不一样,改变世界也会让我得到成就感,但我不是真正热爱它,我热爱你。”东君捧起他的脸,微凉的薄唇吻掉他眼角一粒眼泪,他的声音也像那一滴摇摇欲坠的水珠,“我也只是……想让你高兴。”
林浔看着他死死咬住下唇,闭上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到现在,我才告诉你?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你才告诉我?
他睁眼,看眼前年轻的男人。他们两个同岁,而人生的轨迹相同。
6岁认识,16岁在一起,19岁毕业成立银河,21岁自动驾驶系统成熟,22岁银河上市,25岁分手,27岁生离死别。
他想假如小时候没有跳那么多级,大学时没有那么快就开始自动驾驶的开发,长大后没有那样义无反顾投身到无尽的计算和研发里,是不是就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对方。
只是时光川流不息,命运呼啸而过,这个世界没有留给他们任何思索和回顾的空隙。
明明……都在用力去做想让对方开心的事情,却还是谈了一场失败的恋爱。
“抱歉。”东君握住他的手:“我第一次有朋友,也第一次有男朋友,我没能……”
林浔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哭还是笑,他翘起嘴角:“我难道就是第二次了吗?”
说完这句,他忽然想起什么,手在抖,但还是勉强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枚刚刚取下来的盒子,打开。
——那对银色的袖扣,材质特殊,他找了很久才得到,光线折射间像璀璨的银河。这是现实世界里他始终没有送出去的礼物。
他打开盒子,将他放在东君手上:“……送你。”
袖扣并不是一个寻常的礼物,因为对於一个男人来说,他很难优雅地自己给自己穿上袖扣——将袖扣作为礼物送人,代表你愿意在此后的每一个早晨为他穿好袖扣。他那时想用这两枚袖扣作为最后一次求爱,但最终一念之差,还是选择主动离开。
他想,这次终归是送出了,送出了就永远送出了。
却听东君道:“那个时候,我也有东西想送你,就在摩天轮上。”
林浔看着他:“……是什么?”
东君轻轻道:“在外套里。”
林浔深呼吸两下,终於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他在床边拿起东君的西装外套,里面也有一个正方形的银盒,和他那个形制相似。
他的心脏忽然重重跳了一下,像是预感到什么,缓缓、缓缓将它打开。
银河流淌而过。
一模一样的材质。
——两枚银白色素圈戒指。
东君的手臂从背后把他圈住,唇角抆过他耳侧。
“第二次做男朋友会比第一次合格,宝贝愿意收下吗?”
林浔合上银盒,将它缓缓握在手心,像握着二十年的零落光阴:“我……愿意。”
窗外夜空如许,银河无际,东君从他手中取过盒子,他们各拿起一枚,分带两指。
林浔抬起东君修长手指,在戒指处轻轻一吻。他一直觉得一对戒指如同手铐的两端,而相爱就像互为浪漫的枷锁。
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