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感觉像是要睡着了。
全身无力。
头很重,眼皮也很沈。
边南知道自己大概是被谁一脚踢晕了,他初中时因为带病训练太累了晕过一次,跟现在感觉不太一样。
被踢晕的滋味儿不怎么好受,虽然一点儿都不疼。
眼前一片浓浓的黑雾,甚么也看不见。
耳朵里似乎还能听见声音,却甚么也听不清,嘈杂而混乱。
声音忽远忽近,他似乎隐约听到了万飞的吼声。
帮手来了吗……真他妈慢……
各种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边南感觉自己再次有了浅浅的意识。
像是在做梦,醒不过来,却也没法再继续睡下去了。
像是被关在一个闷罐子里,能呼吸却并不畅快。
全身都因为疲惫而发软。
怎么了?
在哪里?
眼前有了光亮,带着光晕的白色。
邱奕的电话。
潘毅峰。
工地。
血和刀。
“给我……松手……”
邱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邱奕!
画面在边南眼前飞快地旋转而过,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只看到一片刺眼的白光,他的眼睛被刺激得一阵发疼。
“醒了?”有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小南?”
“阿……姨?”边南听出了这是林阿姨的声音,有些吃力地再次睁开眼睛。
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听起来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是我,你总算醒了,”阿姨轻声说,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没事了,先别动,等医生过来,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他早上刚回去。”
“邱奕……”边南皱着眉,看到了在自己上方挂着的吊水袋子,里面还有大半袋。
阿姨没有回答他,给老爸打了电话。
医生过来看了看他,跟他聊了几句,然后跟阿姨说没甚么问题了,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边南一听还要“两天”,顿时就有点儿急,想要坐起来,刚动了动胳膊就觉得全身一阵酸疼,估计身上被砸成斑马了。
“阿姨……”他不知道自己在医院多长时间了,想知道邱奕的情况,想知道万飞的情况,但刚开口就被阿姨打断了。
“我不清楚,”阿姨脸上带着笑容,“你爸爸一会儿就过来了,他守了你两天,早上我刚替下他。”
边南闭了嘴,没再说话。
本来他想再问问自己手机在哪里,但阿姨的笑容掩饰不住她的不满,这件事是他惹了麻烦,他不想再让阿姨和老爸不爽。
老爸来得很快,拧着眉一脸疲惫。
“爸……”边南看到他,立刻挣扎着想坐起来,阿姨扶住他,拿了个枕头垫在了他背后,他看着老爸,“对不起。”
“不说这个,”老爸摆摆手,盯着他看了看,又转头问阿姨,“医生来过了?”
“来看过了说是没甚么问题了,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阿姨拍拍老爸的背,“没事了。”
阿姨走出病房,带上了门。
“晕不晕?”老爸问他。
“不晕,就是没甚么劲。”边南回答。
“你躺了两天,肯定没劲,”老爸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边南轻轻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胳膊,身上和手上都缠着绷带。
“手差点伤到筋!你这是运气好!要是断了,就算接上也会影响手的动作!你懂不懂!”老爸指着他的手,“以前你打架,我就想着你年纪小,叛逆,怎么现在还能打成这样!”
边南没有说话。
“你太不让人省心了。”老爸重重叹了口气,拿过椅子坐在了他床边。
“对不起,”边南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沈默了一会儿才又试着问了一句,“爸,我朋友……”
“在看守所里呢。”老爸说。
“甚么?”边南在床上差点儿蹦起来,“谁在看守所里?邱奕?还是万飞?怎么会在看守所里!”
“万飞没事儿,”老爸皱着眉,“有人报警了,警察去了,不在看守所里呆着上哪儿呆着!”
边南觉得自己手脚一阵发凉,万飞没事,那就是邱奕在看守所里!
他有些喘不上气,半天才压着声音喊了一句:“邱奕是被打的!他怎么会在看守所里!他都被打成那样了!那不是正当防卫吗!”
“正当防卫?人都捅进医院了!就算是正当防卫,调查清楚之前也一样要呆在看守所里!”老爸有些生气地站了起来,指着他,“要不是我找了人,你也一样!”
“爸!”边南顾不上手上还扎着针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又想干甚么!”老爸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再操心了!”
“爸,”边南也一把抓住了老爸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捅人的是我啊!不是邱奕!”
老爸愣住了,盯着他半天没说话。
“潘毅峰拿了刀要捅邱奕,我抢了刀,”边南的手抖得很厉害,“当时太乱了,我不知道我怎么捅着他的,但真不是邱奕捅的!”
“闭嘴!”老爸压着声音吼了一声,“讲义气不是这么讲的!他自己都认了!被捅的也说是他干的!你在这儿抽甚么疯!”
“潘毅峰这个王八蛋!邱奕认甚么了?”边南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凉透了,“他说是他捅的?他神经病吗!”
“你闹够了没有!”老爸提高了声音,眼神里的怒火都快窜了出来,“你还嫌给我找的麻烦太少了吗!你给我消停点儿!”
“爸……”边南觉得自己嗓子眼儿堵得厉害,干涩得说话都吃力了。
“边南我警告你,不要再惹麻烦,从小到大,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谁家的孩子也没有你这么让人伤心!”老爸把他推回了床上。
边南躺在枕头上,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给我。松手。
邱奕还是从他手上拿走了刀。
他干甚么!
神经病!
有病!
边南抬起胳膊放在了眼睛上,鼻子酸得厉害。
没忍住的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甚至已经记不清上次哭是甚么时候又是为了甚么。
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哭。
而现在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为了防止他一冲动跑出医院,老爸扔下工作,在病房里又守了他一个上午。
边南全身无力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愣。
他觉得自己的思维是凝固的,不能思考,也无法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