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陆老头儿从隔壁屋跑过来的时候,胡海的手背已经全红了,项西抓着他的手也不敢碰,回头冲老头儿喊了一声:「有没有药啊?」
「没事儿,」胡海说,「凉水冲冲就行了,水温也不算高。」
项西赶紧撒了手,跟着胡海走到了旁边的水池边:「疼不疼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拿他手泡茶了?」陆老头儿凑了过来。
「那个壶,」项西到现在也没想通那壶是怎么回事儿,「壶把……滑的。」
「滑的?」陆老头儿愣了愣,「哦是我……」
「你又没洗手就摸壶了吧?」胡海转过头看着陆老头儿,「做酥饼摸一手油就拿壶了吧?」
「我忘了说,」陆老头儿走回茶桌边摸了摸被项西扔在桌上的壶,「还真是挺滑的……」
项西有点儿无语,胡海冲完手坐回茶桌边,他拿了抹布把桌上洒出来的水抆了,又仔细地把壶抆了一遍,还拿去用洗手液洗了。
老头儿也太不靠谱了!
项西坐回桌子旁边的时候一肚子郁闷,又不好说什么,在心里念念叨叨地把陆老头数落了能有八十回。
倒是胡海,大概跟陆老头儿熟,毕竟是师徒,还一起表演了那么久,他皱着眉看着陆老头:「你以后做了饼好歹洗洗手吧?」
「我忘了,跟你聊着就没洗,」陆老头儿笑笑,「烫得厉害吗?」
「我弹琴呢也没跟你聊,」胡海看了看手,「不知道你跟谁聊呢……手没事儿,就让你注意点儿,要这不是项西拿的,你自己拿了浇身上了怎么办,很舒服啊?」
「我跟项西聊呢。」陆老头儿指了指项西。
「我刚进门儿!」项西忍不住喊了一声。
胡海在一边儿乐了:「这人就这样,没多大岁数就老小了。」
虽说这事儿不全怪他,但水还是他亲自浇到胡海手上的,现在看着胡海手背上一片红,人还是个弹琴的,他怎么都有点儿过意不去。
「我怎么看着越来越红了?」项西凑过去盯着他手看了看,「不行,我得问问怎么办。」
「问谁?」胡海笑了笑。
「问大夫,」项西拿出手机拨了程博衍的电话,「虽然是个骨科大夫……」
电视只响了一声,那边程博衍就接了起来:「怎么了?」
「你到家了啊?」项西站起来走到一边,程博衍那边听着很安静,估计是在家里了。
「嗯,你吃了没?」程博衍问。
「吃了,我就是吧,想问问你啊,」项西说,「被热水烫伤该怎么处理啊?没有药。」
「你烫伤了?」程博衍本来有些懒的声音瞬间绷了起来,「烫哪儿了?」
「不不,不是我,是我倒水的时候……」项西赶紧解释。
「你把你师父烫了?」程博衍紧张了。
「没,是我倒水的时候一滑就烫到我师兄了,」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手背红了一片,应该怎……」
「师兄?」程博衍愣了愣,「你怎么还冒出来个师兄了?」
项西小声说:「我师父的另一个徒弟啊,他手背都烫……」
「师兄多大年纪啊?」程博衍问。
「二十多三十吧,不是,这跟烫伤有关系么?」项西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问你他烫伤了怎么处理?你怎么找不着重点啊?」
「哦,」程博衍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着急和紧张,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去医院看看呗。」
「程博衍!」项西趴到窗口,把脑袋探出去,压着声音喊,「你是个大夫啊,怎么这么没有救死扶伤的精神?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人是我烫伤的啊!」
程博衍啧了一声,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让你师兄,找点儿白糖,蘸点儿水撒手上就行了,没起泡没烫破皮的话,明天就看不出什么了。」
「真的?这不会是什么骗人的小土方吧?」项西有些怀疑,程博衍懒洋洋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在应付他。
「我没试过,不过别人用了是管用的,试试呗,」程博衍说,「要不就去医院。」
「那试试吧,」项西点点头,「你接着看书吧。」
「我还看什么书……」程博衍想了想,「一会儿我在路口等你。」
挂了电话之后,项西按程博衍说的,弄了点儿白糖给胡海敷在了手背上。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项西说。
「谢谢,」胡海看了看手背,「应该没什么问题,别紧张了。」
「我去把饼拿过来,」陆老头儿站了起来,拍拍项西的肩,「接着泡茶。」
「哦。」项西把洗过的壶放到壶座上烧水。
「洗手。」胡海对着陆老头儿的背影补了一句。
项西笑了笑,这句话不知怎么让他想到了程博衍,突然就觉得胡海像个熟人,水烧好了开始泡茶的时候,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
「就像在家给自己泡茶那样就行,」陆老头儿把酥饼端了出来放到桌上,「随意一些,不用刻意去想该干什么了。」
「嗯,」项西正在洗茶,「那也得等我把这套步骤弄熟了才行,现在我要是不刻意去想,我下步就该直接拿起来就喝了。」
「那就喝,」陆老头儿笑着说,「泡出花儿来也就是为了喝。」
项西笑笑,继续着泡茶的程序,陆老头儿在一边跟胡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的,聊的都是茶,他认真听着。
这些知识,如果让他正经跟上课似的去学,他估计学不了多少就会烦了,但这么聊着天儿,却意外地觉得很有意思。
「水温高了,」陆老头儿拿过他泡好的茶喝了一口,「不过也还不错。」
「下回我注意。」项西也喝了一口,说实话他对水温并不敏感,高低之间茶汤的变化他感觉不出来。
「茶这东西,就是多喝就明白了,」陆老头儿说,「咱们喝个茶做这么多准备,是为了品到最合适的那个味儿,就跟你听音乐要有个好耳机才听得出效果一样,但戴耳的目的也不都一样,也有人戴个耳机是为了时尚,区别还是有的,我们还是要记得喝茶最原本的原因,是因为想喝。」
项西点点头,第一泡茶喝完之后,他继续开始第二泡。
胡海吃了几口饼,就站了起来,边跟老头儿聊着,边在屋里慢慢地转悠,最后坐在了琴凳上。
琴弦在他看上去很随意的动作之下发出了一串声响,那天在云水凡心因为人多,注意力也没在琴上,并没听出有多好来。
这会儿在安静的茶室里,这琴声在茶香和窗外的月光里才显出了本来面貌,把茶倒进茶杯里时,隐约的水声和琴声配合着,听起来让人很舒缓。
陆老头儿今天给他讲的是各种茶的历史,边喝茶边聊着,项西倒是一点儿也没觉得脑子累,虽然最后他似乎也没记下什么内容来……
快十点的时候,陆老头儿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到这儿吧,公车到十点半,你这会儿出去正好还有车。」
「嗯,」项西站起来弯了弯腰,「师父辛苦了。」
「不辛苦,说的东西听的人能听懂,就不会辛苦,」陆老头儿笑笑,「回去吧。」
「我先上个厕所,」项西转身往屋外跑,「茶喝多了。」
上完厕所他觉得全身舒畅,回到屋里拿包时,胡海还在拨弄着琴弦。
「你走吗?」陆老头儿问,又拿了一小罐茶叶递给项西,「带回去喝吧。」
「我今儿不回。」胡海说,低头继续弹着琴。
「那你待着吧,走的时候帮我锁门,」陆老头儿站了起来,「我去山上转转。」
大半夜地还往茶山上跑,陆老头儿说是吃多了散散步,项西还挺羡慕的,他吃多了只能跟程博衍绕着小区来回转圈儿,三步一个孩子,五步一个大妈……
出了门,陆老头儿直接从屋后往山上去了,项西顺着小路往外走,远远地就看到了三个人影,还挺敬业的。
路上离挺远才有一盏灯,树影投在两盏灯之间的路上,点缀着斑斑点点的月光,项西拿出相机,边走边停地拍了几张照片。
一拐出路口,他就看到了程博衍停在路边的车,顿时来了精神,连跑带蹦地窜了过去。
「来多久了?也没发个短信告诉我。」项西拉开车门跳上车。
「怕吵着你们讲茶,」程博衍笑笑,扯了张纸巾抆了抆他鼻尖上的汗,「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聊了特别多内容,」项西拍拍肚子,「还吃了不少东西,喝了一肚子水……」
「你师父没一块儿出来?」程博衍往小路那边看了看。
「没,上山散步去了,」项西拍拍车窗,「走吧。」
「你……师兄呢?」程博衍发动车子,又问了一句。
「他啊,还在茶室弹琴呢,说是今儿不走了,」项西揉揉鼻子,「哎手烫了还……」
「弹琴?」程博衍看了看他。
「我没跟你说吧,」项西坐直了,「他弹琴,古琴还是古筝的我也分不清,反正就上回咱们去云水凡心的时候老头儿边儿上不还一个弹琴的么,就是他。」
「哦,那是古琴,不是筝。」程博衍说。
「你还能分清这个呢?」项西有些意外,「我本来想问问的,太外行了没好意思问。」
「你就看手就行,古琴手指上不用戴东西,」程博衍笑笑,「你师兄还挺……风雅啊。」
「嗯,挺有范儿的,」项西应了一声,又想起来之前的事,「哎我还把他手给烫了。」
「我刚还没细问,怎么烫的?」程博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