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清华腹诽归腹诽,但怎么说,看见这两个人,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他已经这么多天没吃顿饱的了。
别吐槽为啥他一修仙的还在意吃没吃饱这件事了,书评区吐槽的够多了。他又不是苦行峰的,不玩辟榖那套!
平白被人打搅了田园生活,洛冰河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眼色,虽然看沈清秋的面子,他不会表现到脸上,但当沈清秋寒暄几句后让他「到房子里坐坐」时,冰哥的脸还是黑了黑。
他俩很有情调地在一处碧水青山之间搭了小竹屋。尚清华越坐越觉得,这两人过得真是滋润,坐在藤椅上道:「房子不错。」
沈清秋摇扇道:「你不想想谁搭的,错得了?」
尚清华腆着脸道:「你们的日子可真比我过得舒坦多了。不知道能不能沾沾瓜兄的光,让我也享一会儿的清福?」
沈清秋:「很不巧,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们正要吃饭。」
尚清华:「哪里哪里。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看我来的刚刚好。我看看你们伙食怎么样。」说完起身走到疑似厨房的门前,帘子一掀。
洛冰河穿着轻便的黑衫,袖子高高挽起,神情肃杀,正在无声无息地……揉面。
他神情严肃而专注,脸上两块白乎乎的,睫毛沾着一点面粉,彷佛手里捏来攥去的不是面团,而是一统天下的雄图卷轴!
不不不不不——
尚清华肝胆俱裂,几欲心碎。
他塑造的那个霸气侧漏折服万千种马男的主角冰哥。
他在揉面!
做拉面!
面面面(无限循环)……
真是难以言喻的惊悚!
尚清华默默败退。他坐到桌前,伸手,想摸个杯子喝口茶压压惊,被沈清秋捞回去:「我的。」
尚清华心有余悸:「你这个地方还有第二只杯子吗?给我用用又咋样。」
沈清秋指了指厨房:「你也知道没有第二只杯子了,所以,也是他的。」
「……」
「你敢用?敢用我就给你。」
尚清华的爪子转拉为推:「您老自用,无福消受。」
冰哥继续做饭。二人便杂杂拉拉聊了会儿。听完漠北氏冰堡突发事件的转播,沈清秋表示怀疑:「真的?只是这样?」
尚清华道:「这种事我骗你有好处?什么叫『只是这样』?事关我的尊严,我当然呆不下去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沈清秋想了想,道:「但你不太像这种人。」
「哪种人?」
沈清秋和颜悦色道:「会这么在意尊严的人呀。」
以向天打飞机心志之坚、脸皮之厚、生命力之顽强,实在不像会被漠北君揍一顿就跑。毕竟这么多年都挨过来了,何至於突然变得脆弱了敏感了黯然*了。
尚清华讪讪道:「瓜兄,我只是经常为了求票求壕不惜出卖节操、顺便当了安定峰峰主而已,你却因此而歧视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沈清秋道:「你给出的那两个理由,难道还不足以使歧视你这一行为合理化?」
尚清华:「哎呀,对我好点,温柔点,可以吗?瓜兄,你说我到底什么时候回现世好?」
沈清秋:「你真的想回现世?飞机打多了视力真的会下降的。醒醒吧,你只是在等人给你道歉然后把你绑回去继续每天轻轻揍三顿而已。」
未聊毕,开饭了。洛冰河端了两碗面上来。
白面红汤,青油油的小碎葱花,齐整堆放的鲜嫩肉片,卖相极佳。
但是尚清华不会伸爪子的。无需冰哥开口明言,只需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眼神,尚清华就知道,没有自己的份。
沈清秋叹道:「所以我说你来的不巧。」
毕竟冰哥亲手做的菜饭,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吃的。尚清华没得话说,缩在桌子的角落,眼巴巴看着对面两个分了筷子。
后来沈清秋终於看不下去了,忍笑夹一片肉到洛冰河碗里,发了慈悲:「算了,别逗他了。你师叔这些日子够可怜了,不要再欺负他。」
洛冰河把那片肉送进嘴里,头也不抬地道:「锅里还有。」
尚清华乐颠颠抄铲子去也。
他端着面哧溜哧溜吃得热泪盈眶。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果然还是与绝世黄瓜同乡之谊。
蹭了一顿鲜美无比的拉面,尚清华已喜出望外,压根没想过要留宿。
开玩笑,他可不想听冰哥的墙根。睡眠质量能不能得到保证是一点,第二天冰哥会不会把他两只耳朵切下来下面又是另外一点。
看沈清秋过的是什么神仙似也的日子,再看看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人比人,气死人。真是岂有此理,分明他才是作者,是这个世界的□□之神卡密萨马,都对他好一点行不行!关爱作者!保护作者!
尚清华一边回味儿子给他做的唯一一碗面的滋味,一边用草根剔着牙,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走着走着,忽然脚底打了个滑。
小路旁边就是山谷,尚清华没带剑,摔下去可飞不起来,破口大骂骂自己:「怎么好好的走路上也会打滑?老子又不是自带平地摔绝技的漫画女主!」
坐地上一看,并没有突兀的多出来的香蕉皮或小树根,只有一小滩水洼。
只是那摊水洼,是冻住了的。四周低矮的野草,也正在隐隐爬上一层薄霜。
尚清华连滚带爬扑到离他最近的石壁上,背靠着它寻求一点安全感。
他本以为,自己磨磨蹭蹭作死还不回去,拖到漠北君终於找上门来,这已经是最糟糕的设想了。可从嶙石垂藤后转出某个人时,他才发现,事实还能更糟糕。
凛光君道:「哟哟,看看,这是谁呢?」
尚清华干笑道:「是啊!究竟是谁呢?」
凛光君拍了拍他的头顶,道:「漠北他找你找得快把北疆翻过来了,你倒是会躲,啊?」
「君上说笑了,我哪有躲……」
「是吧?我也奇怪,有什么好躲的?上次在冰堡里,你立下那么大一桩功劳,漠北奖赏你都来不及,何苦想不开,要跑到这穷乡僻野来?」
「哪里哪里!」尚清华连连摆手:「不管我的事。上次全是漠北君凭他老人家自己的本事……」
这推辞本是怕上次冰堡败退事件凛光君也给他记上一笔,谁料闻言,凛光君陡然变脸,声色厉戾道:「你的意思,是没有你这条卑鄙阴险无耻下流的苍穹山走狗半路杀出来坏我好事,单凭那臭小子一个人就能打败我?!」
应也是错,不应也是错,尚清华叫苦连天:「怎么可能!漠北君他打败君上您,靠的只是偷袭而已!」
凛光君:「你在讽刺我吗?」
尚清华:「……」
一想,对哦,最先开始偷袭的明明就是凛光君自己。马屁又拍到了马腿上,无论怎么说都是错,尚清华赔笑脸抱大腿数十年来,头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角色!
他哭丧着脸闭嘴了。
凛光君冷笑道:「漠北那小子,肯定万万想不到,他倾尽全力也找不到的人,竟然被我随随便便撞上了。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用你……」
尚清华忙道:「君上!您要是想抓我去威胁漠北君,那是根本没用啊!我就实话告诉您我为什么要逃跑吧。其实上次,我趁他不能动,忍不住打了他一顿……您知道他那个死脸鬼的脾气的!有那种机会,叫人不想打他也困难是不是?打完没办法,怕他报复我就……跑了。他到处找我,多半只是想打我打回来。我在他眼里没有半点价值,充其量只是用得顺手的一个沙包和跟班而已。」
凛光君顿了顿,不耐烦道:「你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我看起来像是会做这种不入流事情的魔?」
难说啊,你偷袭漠北君也不见得很入流……尚清华真诚地道:「不像。」
凛光君:「那我看起来像是这么有耐心的魔?」
尚清华:「这个就不知道了。那君上您到底是想怎么『用』我?」
「怎么用?」凛光君呵呵道:「杀你泄愤,这个用法,很难想到吗?」
「……」尚清华呆了一下,道:「不要吧,暴殄天物这是!君上您大可以抓我去威胁漠北君什么的,直接杀了多可惜!」
凛光君:「『我在他眼里没有半点价值,充其量只是用得顺手的一个沙包和跟班而已』。这句话是谁说的?」
尚清华:「人有句老话,谦虚是种美德……」
「德」字尚未说完,忽然抛手一洒,喝道:「看玄阳真火!」
空中数团红焰滚滚袭来,凛光君大惊,忙侧身闪避。然而,火焰坠落地面立即熄灭,分明不是不为风动、不为水淹的玄阳真火,尚清华这厮诈他而已!
凛光君一时恼怒,新仇旧恨交加,信手拂了垂叶上一点将落未落的露水,瞄准尚清华下盘打去。尚清华只觉小腿一凉,已有一枚魔气凝成的冰弹穿腿而过,跑也跑不了,啪嗒栽倒。
凛光君欺身而上,一脚虚踩在他另一只腿的膝盖骨上,道:「你就跟个蟑螂似的,太会跑了!我先废了你两条腿,瞧你还怎么跑?」
尚清华半点没有宁残不屈的气节,魂飞魄散:「大王啊——!!!」
说大王,大王到!
墨蓝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倏然而至。咔的一声,两团黑气相撞,凛光君抱着自己膝盖骨碎掉的一条腿,气疯了:「你这小子,一定要来的这么及时吗?!就不等再冲一会儿?!就不能等我踩下去再到?!」
漠北君踹碎了他另一只膝盖,冷冷地道:「不能!」
凛光君倒也硬气,两条只膝盖都碎为齑粉,也不惨叫,反而骂得更歇斯底里:「真是你那个死脸爹的种!像谁不好偏偏像他。乌龟王八一窝生,他抢你也抢!他早死你怎么不早死!我艹……」
漠北君道:「你再骂,我送你进去陪他。」
尚清华瞠目结舌。他虽然知道凛光君对他哥哥怨念一直很深,可没想到在这边已经深到了宁可风度全无也要骂街的程度……
在凛光君狂怒的咒声中,漠北君随手一掀,将他掀进了山谷里。这么摔下谷去,人可能要完,魔却是一定死不了。尚清华没提醒他要斩草除根。毕竟是自己叔叔,而且漠北君他爹也一定交待过,无论凛光君怎么做也要让着他点。事实上,尚清华完全不想提醒他任何事,如果能让他忘记自己的存在,那就更好了……
漠北君把目光从山谷之底收回,喝道:「站住!」
尚清华拖着一条穿了洞的小腿,鬼鬼祟祟正要溜,不想被他一声喝破,原地定住。
咸猪手当场被抓,也不见得有他这么心虚。听到漠北君走过来时踏霜裂冰的足音,他又忙遮住自己的脸。
漠北君今天火气似乎特别大,半点也不高冷:「你在干什么?!」
尚清华讪讪地道:「你不是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吗。这不看见了没办法,我先遮遮脸。」
漠北君扬起了手,尚清华习惯性抱头。
「……」
漠北君把他两只手分开了,抻直了,忍无可忍道:「再让我看到你做这种动作……你的手就不必留了!」
这句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恨意。尚清华条件反射又想抱头,可是为了自己这双敲键盘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手,生生憋住了。
憋得慌,於是开始抖啊抖,抖得漠北君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尚清华:「呃其实也没有!就是我总觉得大王你要给我那么两下。以前嘛打打踹踹无所谓,可是现在您已经正式继位了,修为今非昔比,一下就能惊涛拍岸乱石穿云,我怕我承受不起您的两下……」
漠北君道:「闭嘴!跟着我,走!」
尚清华豁出去了,壁虎状牢牢扒在石壁上:「我不走!不对,我要走!我要回老家。」
漠北君道:「是不是我给你打回来,你就不走。」
尚清华:「与其留下来每天被你揍三顿,不如……啥?!」
打回来?
给他打回来?
漠北君肯给他打回来?
为了让他不走漠北君肯给他打回来?
过於震惊,尚清华脑内正无限循环以上阶梯状文字阵。
漠北君抬着下巴,僵立不动,一派「随便打,我不还手」的昂然气场,眼角却一直偷偷在观察他。
见他半晌还不动手,漠北君好像忽然高兴起来。虽说他高兴时,看起来也不过是眉梢扬得稍稍高了些。
漠北君道:「不动手?时限到。那就不给你打了。走。」
等会儿我没说不动手啊?这还有时限的?
漠北君眉角扬着那点藏得极隐蔽的愉悦,拽着尚清华就跑。尚清华当即一阵鬼哭狼嚎:「妈呀疼疼疼大王你你看看我!看到我看到我!」
漠北君果然看了看他,也看到了他血淋淋的一条腿。
「……」沉默片刻,他试着想把尚清华扛起来。
尚清华死去活来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你这样扛着我走一路,我这条腿真的就废了啊!」
漠北君道:「那要怎么办?」
尚清华双眼含泪,试探道:「要不……先给我找个大夫?」
漠北君「啧」了一声,转身就走。
一阵冷风吹过,被抛弃在原地的尚清华呆若木鸡。
这是……嫌他麻烦?
少顷,漠北君便回来了,还拖着不知从哪里偷来的一辆板车。木鸡这才变成活鸡。
堂堂魔族二把手,高贵冷艳的漠北冰族领导,纡尊降贵拖着一辆与他画风极其违和的破烂板车。这画面,给力!
尚清华「噗!」的,又破功了。
眼看漠北君额头又有青筋在隐隐跳动,他赶紧哎哟哎哟皱眉叫唤起来。叫得两声,漠北君便把他抄起来,放到车上安置好。
虽然坐的是辆歪歪扭扭的破板车,不知道是从哪家农户院子里的老马身上抢下来的,以往也应该只是拖些草料、干柴、泔水桶之类的东西,尚清华坐得却是扬眉吐气、威风凛凛。没见识的,还以为这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高中的状元郎,受了圣上赐婚,正敲锣打鼓迎亲去也。
真是宿命的轮回。第一次见到漠北君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用一辆板车,把失去意识的漠北君拉去开房的呢!
有诗为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板车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哈哈!
尚清华飘飘欲仙仙风道骨地宣布:「我要吃面。」
冰哥那碗面真好吃,但是太少了,没给他剩下几根,吃不过瘾。
漠北君:「嗯。」
尚清华强调:「拉面。」
漠北君:「可以。」
尚清华得寸进尺:「你做。」
板车猛地一顿,漠北君立定在原地。
隐隐有不知源的寒气飘过来。尚清华立刻怂了,挤眉弄眼道:「我做我做,当然是我做。随口说说嘛,嘻嘻嘻。」
唉。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半晌,板车车轮又徐徐转动起来。漠北君在前方,不回头,道:「我做。」
……
他说啥?他说他做?做啥?拉面?
肯给他打,肯给他下面的漠北君——今天什么日子?今天大发了!
尚清华决定了!
他要重操旧业。
向天打飞机这个笔名,要来势汹汹重出江湖了!
写什么好呢?尚清华一拍大腿。听说柳宿眠花八十一折的那套春山恨卖得十分之火爆。嗯,就跟风写这个吧!虽说他本人正直无比,但是有人看就有市场,有市场他就敢写。向天打飞机最擅长的就是跟风了,什么红他写什么,准没错!
第一步是要琢磨个大众喜闻乐见的好书名。《清静峰秘史》《我的徒弟不可能那么可爱》《师尊如此多娇》什么的,还没定好,先琢磨琢磨。文笔不如柳宿眠花好没关系,向天打飞机卖的从来不是文笔。而且柳宿眠花、三圣母那一帮写手搞小圈子抱团,飞机大大不喜欢。写来写去就沈清秋和洛冰河两个人,眼界忒小。其实照他看来,完全可以更大胆奔放。比如既然叫《春山很》,为什么非要局限於一对cp?柳清歌此等绝色,不写岂非太可惜?岳清源也是仪表堂堂的美男子啊,事业成功还很宜家。木师弟魏师兄哪一款不是世人眼中的男神,写个np乱炖还怕没人看?
总而言之,只要够露骨、够下(此处划掉)流、够不要(此处划掉)脸,他冲早又会成为本土文坛一霸,就算不用卖自制肥皂也可以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何厚铧!
向天打飞机翘着腿,板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嘎吱摇晃。夕阳西下,漠北君拖着他,不知要走向何方。
虽然槽多无口、鸡飞狗跳、乱七八糟,小学生文笔,没准严肃点的读者还会忍不住摔书大骂「什么狗屁玩意儿」。不过,向天打飞机菊苣可以找到一千个「只是」来和稀泥。比如:只是看个文呗,就像做人,图个开心而已何必那么较真;只是随手写的戏作而已嘛,大家都对我宽容点啦;只是……
只是。
……只是他真的,好喜欢自己写的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