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栎阳常氏墓地夺走掘墓人刚挖出的躯干、让他铩羽而归之后,魏无羡与蓝忘机一直留心提防,猜测他必然不肯甘休,伺机行动,随时可能出现抢夺。果然,他们进了义城,这名掘墓人便想趁大雾和人多口杂的掩护出手了。他也的确得手了,只是魏无羡早就把装着左手臂的封恶干坤袋和锁灵囊掉了包。
「铮」的一声,对方向后纵越,拔剑出鞘,旋即传来恶灵们充满怨毒之意的尖叫,似乎被他一剑斩得溃乱四散。魏无羡心道:「果然是个修为高的。」旋即喊道:「含光君,挖坟的来了!」
不必提醒,蓝忘机只凭听就知道异变突生,默然不应,飞梭般挟着一股淩厉剑气游走的避尘作出了回答。
此时情形,不容乐观。那名掘墓人的剑上覆盖有一层黑雾,剑光透不出来,在白雾里也隐蔽得很好。蓝忘机的避尘剑光却是挡也挡不住的。他在明,敌在暗,对手修为不低,还熟悉姑苏蓝氏的剑路。加上同样是迷雾中盲打,他可以无所顾忌,蓝忘机却要留心不能误伤己方,实在是大大不利。魏无羡听到几下剑刃中的之声,心头一紧,脱口而出:「蓝湛?你受伤了吗?!」
远处传来轻轻一声闷哼,似乎被伤到了要紧之处,但这明显不是蓝忘机的声音。
蓝忘机道:「怎可能。」
魏无羡笑道:「也是!」
那人似乎冷笑了一声,挺剑再战。避尘的光芒和仙剑相击之声越来越远,魏无羡心知蓝忘机不愿误伤他们,刻意引开战场去对付这个掘墓人,剩下的自然是交给自己了。他转过身,道:「吸进了粉末的人怎么样?」
蓝思追道:「他们有点站不住了!」
魏无羡道:「聚到中间来,报数。」
甚幸,解决了一波走屍,引开了一个掘墓人,再没其他的东西来骚扰了。那竹竿敲地的声音也没有出来捣乱。剩下的世家子弟们围到一起,清点人数,一个不少。魏无羡接过蓝景仪,摸摸他的额头,有点烧。再摸吸入了走屍喷出的粉尘的其他几名少年,也是如此。他翻起蓝景仪的眼皮,道:「伸舌头看看,啊。」
蓝景仪:「啊。」
魏无羡:「嗯。恭喜,中屍毒了。」
金淩:「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魏无羡道:「也是一种人生经历,老来谈资。」
中屍毒的原因一般是被屍变者抓咬,或者伤口沾染到了屍变者的坏死血液。修仙者很少能让走屍靠近身边来抓咬的,也没谁整天把治屍毒的丹药带在身上。蓝思追忧心忡忡道:「莫公子,他们会有事吗?」
魏无羡道:「现在还没事,等流进血里流遍全身流进心脏就没救咯。」
蓝思追道:「会……会怎么样。」
魏无羡道:「屍体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好一点烂了臭了,坏一点就变成长毛僵屍,从今往后只能跳着走了。」
中了毒的世家子弟们齐齐倒吸冷气。
魏无羡道:「想治是吧?」
齐齐用力点头,魏无羡道:「想治就听好,从现在起,全部都乖乖听我的话,每一个人都要听。」
虽然这批少年中有好些还不认识他,但看此人能与含光君平辈相称,与其亲近,还能直呼其名,加上身处一座妖雾弥漫、鬼气森森的义城,现下又中了毒,发着烧,心中惴惴不安,本能地想找人来依靠,魏无羡说话又总带着一种什么都不担心的莫名自信,不由自主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齐声应道:「好!」
魏无羡得寸进尺:「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违抗。明白没有?」
「明白!」
魏无羡拍掌道:「都起来,没中毒的背着中毒的,最好是扛着。如果抬着,记得头和心脏朝上。」
蓝景仪道:「我能走啊,为什么要抬着?」
魏无羡道:「哥哥,如果你活蹦乱跳,血就会流得很快很活,它流进心脏的速度也会很快。所以,一定要少动,最好一动不动。」
那几名少年立刻站成了一块僵直的板子,由同伴将他们扛起。一名少年被他的同门扛在背上,嘟哝道:「刚才那具喷出屍毒粉的走屍,真的会呼吸。」
扛着他的那名少年气喘吁吁地抱怨道:「都跟你说了,会呼吸的那就是活人了。」
蓝思追道:「莫公子,我们背好了,去哪里啊?」
最乖最听话最省心的就是蓝思追了,魏无羡道:「城肯定是暂时出不了。去敲门。」
金淩道:「敲什么的门?」
魏无羡想了想,道:「除了房子,还有什么东西带门的吗?」
金淩道:「你要我们进这些房子里去?外面都已经这样危机四伏了,谁知道屋子里面还藏着什么东西正在窥伺我们。」
他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立刻觉得,真的有许多双眼睛正躲在浓雾和房屋之后,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由得毛骨悚然。魏无羡道:「不错,很难说究竟是外面更危险,还是屋子里面更凶险。不过外面已经这样了,里面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了。走吧,事不宜冲,得解毒呢。」
众人只得依言而行,按照魏无羡的嘱咐,每一个人都拉着前一个人的剑鞘,防止在大雾里走散,挨家挨户砰砰敲门。金淩用力地敲了半天,没听到屋子里有回应,道:「这屋子里好像没人,进去吧。」
魏无羡的声音远远飘来:「谁说让你没人就进去的?继续敲。要进的是有人的屋子。」
金淩道:「你还要找有人的?」
魏无羡道:「对。好好敲,你刚才敲的太用力了,很不礼貌。」
金淩气得险些一脚把木门踹垮,最终还是……狠狠在地上跺了跺脚。
这条长街旁每一家、每一户都把门闭得严严实实,任怎么敲也岿然不动。金淩越敲越是烦躁,但所用力道已轻了不少。蓝思追却是一直心平气和,敲到第十三间铺子,重复着那句重复了数次的话:「请问有人在吗?」
忽然,门板动了一下。一条细细的黑缝被打开。
门里很黑,看不清门缝之后是什么,开门的人也没有说话。靠得近的几名少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小步。
蓝思追定定心神,道:「请问是店主吗?」
半晌,一个苍老古怪的声音从门缝里泄漏出来:「是。」
魏无羡走了过来,拍拍蓝思追的肩,让他也退后,道:「店主,我们初来贵地,雾太大迷了方向,走了很久有些累了,不知能不能让我们借店歇个脚?」
那个古怪的声音道:「我这店,不是供人歇脚的。」
魏无羡仿佛一点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神色如常道:「可贵地没有其他的店里还有人在了,店主当真不肯行个方便?有重酬。」
金淩忍不住道:「你哪来的钱重酬。先说好吗,我可是不会借给你的。」
魏无羡把一个精致的小钱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看,这是什么。」蓝景仪大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含光君的!」
正吵着,门缝被稍稍打开了些,虽然还是看不清屋里的陈设,但已经能看清,门后站着一个满头灰白、面无表情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虽然勾腰驼背,乍看非常苍老,但其实皱纹和老人斑不算很多,说是位大娘也可。她打开了门,让开了身,看来是愿意让他们进去了。
金淩大是惊诧,低声道:「她竟然真的肯让人进去?」
魏无羡也低声道:「那是当然,我一只脚卡在门缝里卡着呢,她想关门也关不上。再不让我进去我就直接踹门了。」
金淩:「……」
这座义城已是诡异森然,居住在这里的人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这老太太如此形迹可疑,一群世家子弟心里直犯嘀咕,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进屋,但里外不是路,死马当活马,无法,只得抱起中毒后僵立不敢动弹的同伴,陆续进门。那老太太冷眼在一旁守着,等他们进门了,立刻把门关上。屋子里登时又是一片严严实实的黢黑。魏无羡道:「店主人为何不点灯?」
老太太道:「灯在桌上,自己点。」
蓝思追刚好站到一张桌子旁,慢慢摸索,摸到一盏油灯,摸了一手陈年老灰。他翻出一张火符,吹燃,刚刚把它凑近灯芯,无意间抬眼一扫,刹那间一阵冷气从脚冲到头顶,头皮轰的麻了。
这间店铺的堂屋里,密密麻麻、摩肩接踵、挤满了整整一屋子的人,个个睁大了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