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2)

金淩怒道:「是在谈论薛洋,我说的不对吗?薛洋干了什么?他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渣,魏婴比他更让人恶心!什么叫『不能一概而论』?这种邪魔歪道留在世上就是祸害,就是该统统都杀光,死光,灭绝!」

温宁动了动,魏无羡摆手示意他静止。只听蓝景仪也加入了,嚷道:「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思追又没说魏无羡不该杀,他只是说修鬼道的也不一定全都是薛洋这种人,你有必要乱摔东西吗?那个我还没吃呢……」

金淩冷笑道:「他不是还说了一句,『创此道者也未必想过要用它为非作歹』吗?『创此道者』是谁?你倒是告诉我,除了魏婴还有谁!真是叫人费解,你们姑苏蓝氏也是仙门望族,当年你们家的人没少死在魏婴手上吧?杀走屍和他手底下那帮喽罗杀得头疼吗?怎么你蓝愿说话立场这么奇怪?听你刚才那意思,难不成还想给魏婴开脱!」

蓝愿就是蓝思追的名字。他辩解道:「我并非是想给他开脱。只是建议,不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不要随意下定论。须知此来义城之前,不也有不少人断言,栎阳常氏的常萍是晓星尘道长为报复泄愤所杀吗?可事实又是如何?」

金淩道:「常萍到底是不是晓星尘道长所杀,没有任何人看见。所有人也只是猜测而已,那叫什么断言?可魏婴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两役之中,多少修士命丧他手,命丧温宁和阴虎符之下!这才是无数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狡辩不了,抵赖不得!而他唆使温宁杀我父亲,害死我母亲,这些我更不会忘!」

若是温宁脸上有血色,此刻一定消退殆尽了。

他低声道:「……江姑娘的儿子?」

魏无羡一动不动。

金淩又道:「我舅舅跟他一同长大,我祖父视他如亲生,我祖母对他也不差,可他呢?害得莲花坞一度沦为温氏乌合之众的魔巢,害得云梦江氏支离破碎,害得我祖父母和父母都双双身殒,如今只剩我舅舅一人!他自作孽不可活,兴风作浪最终死无全屍!这来龙去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还有什么可开脱的!」

他咄咄逼人,蓝思追不应一语。半晌,另一名少年道:「好好的,为什么要为这个吵起来?我们不要提了好吗?正吃着呢,菜都凉了。」

听声音,是那名被魏无羡调侃过的「多情种子」。又一人附和道:「子真说得对,别吵了。思追也就是说话不留心罢了,他随口一句哪想得到这么多。金公子坐下,一起吃饭吧。」

「是啊,大家都是刚刚从义城出来的,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何必为这种无心之失口角啦。」

金淩哼了一声。蓝思追这才开口,依旧彬彬有礼:「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失言了。金公子,请坐吧。再吵下去,把含光君引下来就不好了。」

一提含光君,果真有奇效,金淩顿时连哼都不哼了,一阵挪动桌子板凳的声音传来,看来是坐下了。大堂里重新嘈杂起来,少年们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交错的杯盘盏碟筷中。魏无羡和温宁却还静静地站在小树林里,都是面色凝沉。

默然间,温宁又无声无息地跪了下来。魏无羡半晌才注意到他的动静,虚虚摆手,道:「不关你的事。」

温宁刚要开口说话,忽然望向魏无羡的背后,微微一怔。魏无羡正欲转身去看,只见一袭白衣越过了他,提起一脚,踹在温宁的肩上。

温宁被踹得又压出了一个人形坑。

魏无羡连忙拉住意欲再踹的蓝忘机,连声道:「含光君,含光君!息怒啊!」

看来是「睡」的时间已过,「醉」的时间已至,蓝忘机找出来了。

这情形莫名熟悉,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只是这一次,蓝忘机看上去比上次更加正常,靴子也没穿反,连做踹温宁这么粗鲁的动作时,那张面孔都越发严肃正直、大义凛然,让人挑不出一分瑕疵。被魏无羡拉住之后,他一振衣袖,点了点头,一派傲然地站在原地,依言不踹了。魏无羡抽空对温宁道:「你怎么样?」

温宁道:「我没事。」

魏无羡道:「没事就起来!还跪着干什么。」

温宁爬了起来,犹豫片刻,道:「蓝公子。」

蓝忘机皱起眉,捂住了耳朵,转过身背对温宁,面对魏无羡,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温宁:「……」

魏无羡道:「你最好不要站在这里,蓝湛,呃,不太喜欢看到你。」

温宁道:「……蓝公子这是怎么了?」

魏无羡道:「没怎么。醉了而已。」

「啊?」温宁茫然,看起来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半晌,终於道:「那……该怎么办?」

魏无羡道:「还能怎么办,我带他进屋,扔床上睡觉去。」

蓝忘机道:「好。」

魏无羡道:「咦?你不是捂着耳朵吗?怎地又听得到我说话啦?」

这次蓝忘机却不答了,依旧紧紧捂着耳朵,仿佛刚才插话的不是他。魏无羡啼笑皆非,对温宁道:「你自己小心点。」

温宁点点头,忍不住又看了蓝忘机一眼,正要退去,魏无羡又叫住了他,道:「温宁。你……要不然先找个地方藏好。」

温宁一怔,魏无羡道:「你也算是死了两次了,好好休息吧。」

待他离去,魏无羡拿开蓝忘机捂住耳朵的双手,道:「好啦,走啦,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人了。」

蓝忘机这才放开了手,浅色的双眸直愣愣地盯着他。

这眼神过於清澈正直,作恶的欲望在魏无羡心中汹涌澎湃,他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不怀好意地笑道:「蓝湛,还是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把你的抹额摘下来。」

蓝忘机果然把手伸到脑后,慢慢地解开了带子,将这条绣着卷云纹的白色抹额取了下来。

魏无羡把这条抹额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阵,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我还以为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那为什么从前我摘下来的时候你那么生气?」莫非当年的蓝忘机只是单纯地讨厌他,讨厌他这人的所有行为而已?

忽然,他感觉手腕一紧。只见蓝忘机用抹额捆住了他的两只手,开始慢条斯理地打结。

魏无羡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想看蓝忘机究竟要做什么,便任由他自己行动下去。蓝忘机把他两手捆得紧紧,先是打了一个活结,想了想,仿佛觉得不妥,解了开来,改成一个死结。再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又打了一个。

姑苏蓝氏的抹额后边是垂下的飘带,行动时飘扬洒脱,极为美观,因此也很长。蓝忘机一连打了七八个死结,叠成了一串难看的小疙瘩,这才满意地停手。

魏无羡道:「喂,你这条抹额还要不要啦?」

蓝忘机眉头舒展,牵着抹额的另一端,拉起魏无羡的手,举到眼前,仿佛在欣赏自己伟大的杰作。魏无羡的手被他提着吊起来,心想:「我好像个犯人啊……不对,我为什么要陪他这样玩?不是应该我玩儿他吗?」

猛然惊醒,魏无羡道:「给我解开。」

蓝忘机欣然伸手,故技重施,又伸向了他的衣领衣带。魏无羡道:「不是解开这个!解开手上这个,解开你绑着我的这个东西,这条抹额。」

若是被蓝忘机捆着手脱光了衣服,那画面,真是想想都可怕!

蓝忘机听了他的要求,眉尖又蹙起来,半晌也一动不动。魏无羡举着手给他看,哄道:「不是听我的话嘛,给哥哥把这个解开。乖。」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平静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需要费心思考一段时间。魏无羡喝道:「哦,我懂了!让你绑我你就很来劲儿,让你解开你就听不懂了对吧?」

蓝家的抹额和他们衣服所用的材料一致,看似轻盈飘逸,实则坚实无比。蓝忘机捆得很紧,又打了一长串的死结,魏无羡左扭右扭也挣不脱,心道:「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幸好是抹额而不是什么捆仙索之类的鬼东西,不然他还不得把我五花大绑了。」

蓝忘机一边眺望远方,一边手上拽着抹额的带子,拉呀、晃呀,手里玩得很欢的样子。魏无羡苦苦哀求道:「给我解开好嘛?含光君,你这么仙的人儿,怎么能干这种事呢?你捆着我要干什么呢?多不好啊,给人家看到了怎么办?嗯?」

听了最后一句,蓝忘机拉着他朝树林外走去。

魏无羡被他拽着走,边踉跄边道:「你你你等会儿。我意思是给人家看到了不好,不是说让你把这个给人家看。喂!你是不是假装听不懂?你故意的吧?你只听懂你想听懂的是不是?蓝湛,蓝忘机!」

话音未落,蓝忘机已拖着他走出了树林,绕回街上,从酒楼一楼重新进入大堂。

一群小辈还在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刚才虽然有点小不愉快,但少年人总是马上就能忘掉不愉快的。他们正行酒令行得欢,蓝家几名胆大的小辈想偷偷喝酒,一直有人盯着二楼楼梯放风,谨防被蓝忘机发现,谁都没料到,蓝忘机会忽然拖着魏无羡从他们不曾防备的大门迈进来,一扭头,个个都惊得呆了。

哐当哐啷,蓝景仪扑手去藏桌上的酒盏,一路打翻了几个碟碗,一点藏匿的效果也没有,反而使想要藏匿的物件更显眼了。蓝思追站起身道:「含、含光君,你们怎么从这边又进来了……」

魏无羡笑道:「哈哈,你们含光君坐得热了,出来吹吹风,心血来潮杀个突击,这不,果然就抓到你们在偷酒喝了。」

他心中祈祷,请蓝湛最好直接把他拖上楼去,不要跟人说话也不要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要他继续一语不发维持冷若冰霜的表像,不会有人发现他不对劲的。

刚这么想,蓝忘机就拉着他,走到了那群小辈的桌前。

蓝思追大惊道:「含光君,你的抹额……」

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魏无羡的手。

含光君的抹额,就绑在魏无羡的手腕上。

仿佛是嫌注意到这个的人不够多,蓝忘机提着抹额的带子,把魏无羡的手拉起来,展现给所有人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