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 / 2)

王灵娇道:「虞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世家之中,尊卑当然要分的清清楚楚,这才不能乱了套。家仆就要有个家仆的样子。」

虞夫人却对那句「家仆就要有家仆的样子」深以为然,看了魏无羡一眼,竟颇为认同,傲然道:「不错。」

随即又质问道:「你抓我云梦江氏的那名子弟究竟做什么。」

王灵娇道:「虞夫人还是和那小子划清界限为好。他包藏祸心,已经被我当场抓住,扭送去发落了。」

虞夫人挑眉道:「包藏祸心?」

江澄忍不住道:「六师弟能包藏什么祸心?」

王灵娇道:「我有证据。拿来!」

一名温家门生呈上来一只风筝,王灵娇抖了抖这只风筝,道:「这就是证据。」

魏无羡嗤笑道:「这风筝是个很常见的独眼怪,算什么证据?」

王灵娇冷笑道:「你以为我瞎吗?看清楚了。」

她那双涂着鲜红丹蔻的食指在风筝上比划来比划去,振振有词地分析道:「这风筝是什么颜色?金色的。独眼怪是什么形状?圆形的。」

虞夫人道:「所以?」

王灵娇道:「所以?虞夫人,你还没发现吗?金色的,圆形的,像什么?——太阳!」

在旁人的瞠目结舌中,她得意洋洋地道:「那么多种风筝?为什么他一定要做成一只独眼怪?为什么一定要涂成金色?他做成另外一个形状不好吗?为什么不是别的颜色?难道你们还要说这是巧合吗?当然不是。这个人一定是故意的。他射这样一只风筝,其实是在借机暗喻『射日』!他想把太阳射下来!这是对岐山温氏的大不敬,这还不是包藏祸心?」

看她一个人自以为机智、牵强附会地表演了一番,江澄终於再也忍不住了,道:「这风筝虽然是金色的圆形的,但是跟太阳差了十万八千里,到底哪里像了?根本半点不像!」

魏无羡道:「那照你这么说,橘子也吃不得了。橘子不也是金色的、圆形的?可我好像看过你不止一次吃过吧?」

王灵娇狠狠一眼剜向他。虞夫人冷冷地道:「所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风筝?」

王灵娇道:「当然不是。我这次是代表温家和温公子,来惩治一个人的。」

魏无羡心中咯噔一声。

果然,下一刻,王灵娇指向了他,道:「这个小子,在暮溪山上,趁温公子与屠戮玄武奋勇相斗的时候出言不逊,多次捣乱,害得温公子心力交瘁,险些失手,连自己的佩剑都损失了!」

听她颠倒黑白、信口胡编,江澄气得笑出声了。魏无羡则想起了今早出门的江枫眠,心道:「他们是故意挑这个时候来的。或者根本就是故意把江叔叔引出去的!」

王灵娇道:「还好!天佑温公子,纵是他失了佩剑,也还是有惊无险地拿下了屠戮玄武。可这个小子,实在不能姑息!我今天来就奉温公子之命,请虞夫人严惩此人,给云梦江氏其他人做个表率!」

江澄道:「阿娘……」

虞夫人道:「住口!」

看见虞夫人的反应,王灵娇很是满意,道:「这个魏婴,没记错的话是云梦江氏的家仆吧?眼下江宗主不在,相信虞夫人掂得清分量。不然,若是云梦江氏要包庇他,可真让人怀疑……有些传言……是否属实了……嘻嘻。」

她坐在江枫眠平日坐的首座上,掩口而笑。虞夫人面色阴沉地把视线挪了过去。江澄听她意有所指,愠道:「什么传言?!」

王灵娇咯咯笑道:「你说什么传言?不就是江宗主的一些陈年风流债……」

见这女人居然敢当面编排江枫眠,魏无羡心头火起,怒道:「你这个……」谁知,他背上突然一痛,双膝不由自主一软。却是虞夫人突然出手,抽了他一鞭子。

江澄失声道:「阿娘!」

虞夫人已站起身来,紫电化为鞭形,在她冷玉般的双手间滋滋电光流转。她喝道:「江澄你让开,不然你也跪下!」

魏无羡勉强撑着地爬起来,也道:「江澄你让开!你别管!」

虞夫人又是一鞭子飞出,把他抽得躺回了地上,咬牙切齿道:「……我早就说过,你这个……你这个不守规矩的东西!冲早要给江家带来大麻烦!」

魏无羡一把推开江澄,咬牙受着,一语不发,一动不动。以往虞夫人虽然总是对他恶语相向,却从没真的对他下过狠手,顶多是抽两三下勒令他罚跪禁足,不久也会被江枫眠放出去。这次却一连挨了重重几十鞭,抽得他背上火辣辣的,浑身又麻又痛,难以忍受,可是不得不忍。今日若是罚得不让王灵娇满意,不让岐山温氏的人满意,这件事便没完没了了!

王灵娇笑意盈盈地看着。虞夫人抽完了之后,紫电倏地收回,魏无羡跪在地上,上身向前晃了晃,似乎要扑倒。江澄想上去扶,虞夫人厉声道:「站开。不许扶他!」

江澄被金珠银珠牢牢拽住,魏无羡坚持了一阵,还是重重扑到了地上,趴着不动了。

王灵娇讶然道:「完了?」

虞夫人哼道:「不然呢。」

王灵娇道:「就这样?」

虞夫人双眉扬起,道:「什么叫『就这样』?你以为紫电是什么品级的灵器?他挨了这么一顿,下个月也好不了,有他受的!」

王灵娇道:「可那还是有好的了得时候啊!」

江澄怒道:「你还想怎么样?!」

王灵娇嗔怪道:「虞夫人,既然是惩罚,那么当然要让他终生都记住这个教训,终生都为此后悔,不敢再犯。如果只是挨一顿鞭子,他休养一段时间,又能活蹦乱跳,那还叫什么惩罚呢?这个年纪的小子,最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痛,根本没有作用的。」

虞夫人道:「你待如何?砍了他的双腿,叫他不能再活蹦乱跳吗?」

王灵娇道:「温公子宽厚,砍了双腿这种残暴之事做不来。只要斩下他一只右手,他便从此不再计较了。」

这个女人,根本是在狐假虎威,借温晁撑腰,报复魏无羡当日在暮溪山地洞一掌击她之仇!

虞夫人斜眼扫了魏无羡一眼,道:「斩了他一只右手么?」

王灵娇道:「不错。」

虞紫鸢站起身来,绕着魏无羡,慢慢地走动起来,似乎正在考虑这个主意。魏无羡痛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江澄挣开了金珠银珠,扑通一下跪地,护在魏无羡身上,道:「阿娘,阿娘,您别……事情根本不是像她说的那个样子的……」

王灵娇扬声道:「江小公子,你是在说我杜异么?」

魏无羡趴在地上连翻个身都翻不了,心道:「杜异?杜异是什么?」忽然想到:「是杜撰!这女人原本是温晁老婆的婢女,没读过书不识几个字,却偏要装有文采,用个生词,不懂装懂,念了白字!」此刻分明形势危急,可越是在这时,人的脑子反而越是思绪纷乱,无法集中精神,胡思乱想不止,魏无羡想通这一节,竟觉得好笑。王灵娇浑然不觉自己出了丑,道:「虞夫人,您想清楚,这件事我们岐山温氏是一定要追究的。砍了他这只手让我带回去,有个交代,云梦江氏就能好好的,不然,下次温公子过问起来就没这么简单了!」

虞夫人的眼中闪过森寒的光芒,阴声道:「金珠,银珠,去,把门关上。别让血叫人家看到了。」

只要是虞夫人下令,金银双姝无不遵从,一齐脆生生地道了声「是!」,这便将厅堂大门牢牢关上了。

魏无羡听到关门之声,地上的光也消失了,心头一阵恐惧:「难道真的要砍我一只手?」

江澄吓坏了,抱住他母亲的腿,道:「阿娘?阿娘!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千万别砍他的手!」

恐惧过后,魏无羡咬了咬牙,一狠心,心道:「……也罢!要是能换家里的安宁……一只手就一只手,他妈的大不了老子今后练左手剑!!!」

王灵娇拍掌道:「虞夫人,我就知道您一定是岐山温氏最忠心的下属!来人按住这个小子!」

虞夫人道:「不必你动手。」金银双姝走了过来,王灵娇道:「唷,你要让你这两个婢女摁着他么,也行。」

江澄道:「阿娘!阿娘你听我说!我求你了!别砍他的手!如果父亲知道了的话……」

他不提江枫眠还好,一提虞夫人陡然色变,喝道:「别跟我提你父亲!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杀了我不成?!」

王灵娇欢欣道:「虞夫人我真是太欣赏你啦!看来今后我们在监察寮也一定能很谈得来!」

虞夫人扯回被江澄抱着的那条腿和紫罗裙摆,转过身来,挑眉道:「监察寮?」

王灵娇莞尔道:「是啊,监察寮。这就是我来云梦的第二件要事。我岐山温氏新出的监察令,在每一城都设一处监察寮。我现在宣布,今后,莲花坞就是温家在云梦的监察寮了。」

难怪她方才在莲花坞里进进出出,俨然把这里当做她自己的府邸,原来是真的已经把莲花坞当成她在云梦的据点了!

江澄红着眼睛道:「什么监察寮?!这里是我家!!!」

王灵娇皱眉道:「虞夫人,您可要好好教教您的儿子。数百年来,百家都臣服于温家之下,在温家来使面前,怎么能说我家你家这种话?原本我还在犹豫,莲花坞这么老旧,还出了几个叛逆之徒,能不能担得起监察寮这一重责,但是看到你这么服从我的命令,脾气又对我的口味,我还是决定把这个殊荣……」

话音未落,虞夫人甩手给了她一个响亮至极的耳光。

这一耳光无论是力度还是声音都惊天动地,王灵娇被扇得打了几个转才跌到地上,鼻血横流,美目圆瞪。

厅堂内的数名温家门生齐齐便拔出来把剑,虞夫人扬手一挥,紫电飞出一圈炫目紫光,瘫倒一片。

虞夫人仪态优雅地走到王灵娇身边,居高临下俯视她,突然弯腰,伸手揪住王灵娇的头发,提起来又是一记暴怒的耳光:「贱婢敢尔!」

她早已忍耐多时,此刻面目狰狞,近在咫尺,王灵娇吓得肿着半张脸尖叫起来。虞夫人毫不客气地又是一记耳光,把她刺耳的尖叫打得戛然而止,喝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冲进我的家门里,当着我的面,要惩治我家里的人?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撒野!」

她说完便重重扔开了王灵娇的脑袋,像是嫌脏一般,抽出手帕抆了抆手,金珠银珠站在她身后,脸上是和她一样的轻蔑笑容。王灵娇双手发抖地捂着自己的脸,泪流满面地道:「你……你敢做这种事……岐山温氏和颍川王氏都不会放过你的!」

虞夫人把手帕扔到地上,一脚踢翻了她,骂道:「闭嘴!你这贱婢,我眉山虞氏百年世家纵横仙道,从来没听过什么颍川王氏!这是哪个阴沟旮旯里钻出来的一个下贱家族?一家子都是你这种东西吗?在我面前提尊卑?我就教教你何为尊卑!我为尊,你为卑!」

一旁,江澄已经把趴地的魏无羡扶起了一半。看着这一幕,两人都惊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