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道:「都有八年了吧。」
魏无羡道:「那时候就有这观音庙了?没听说过为什么会在城里建观音庙吗?」
老板娘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反正那观音庙香火可旺了,云萍城里大家遇上什么事都会去那里祈求观音菩萨保平安,我没事的时候也去烧几柱香。」
魏无羡随口道:「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此地驻镇的修仙世家?」
他问完了才想起,驻镇此地的修仙世家,岂非正是云梦江氏?
谁知,老板娘撇了撇嘴,道:「找他们?哪儿敢呀。」
魏无羡道:「哦?为什么不敢?」
老板娘道:「二位公子你们不是云萍城的人不知道,我们云梦一带的地界,都归江家管,那家的家主脾气差得很,吓死个人。人家属下早就说了,一个世家管那么大一片地盘,每天都有近百起小鬼啊小妖啊作弄人的小事儿发生,要是件件都立刻派人手赶去处理,忙得过来吗?没闹死人的就不是厉鬼恶煞,不是厉鬼恶煞的鸡毛蒜皮就别拿去叨扰他们。」她愤愤地道:「这是什么鬼话,等死了人再去找他们,那不就冲了吗!」
其实,非厉鬼恶煞等严重事端不出,这几乎是较大的世家们默认的一条规定了。所谓「逢乱必出」,虽然多年以来都被众人所赞扬,但真正做到了的,也只有他身边的蓝忘机一人而已。
老板娘又道:「再说了,莲花坞那地方,太恐怖了,谁还敢再去啊!」
魏无羡把目光从蓝忘机沉静的侧脸上收回,一怔,道:「莲花坞恐怖?莲花坞怎么会恐怖?你去过?」
老板娘道:「那地方我是没去过。可我有认识的人因为家里闹凶去过,结果去得不巧,那个江宗主正手里挥着一条发光的鞭子在他们家的校场上抽人,抽得那叫一个血肉横飞惨叫连天!有个仆人好心悄悄告诉他,宗主又抓错了人,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叫他千万别撞上来讨不痛快,他吓得把提过去的礼品放下就跑,再也不敢登门拜访了。」
魏无羡早就听说过,这些年来江澄到处抓疑似夺舍重生的鬼道修士,把这些人通通押回莲花坞严刑拷打。想是这老板娘的熟人刚好撞上他在泄恨。当时江澄会是什么样的一副狰狞面孔,不难想像,也难怪一个普通人会落荒而逃了。
老板娘道:「还有,我还听说另一个人也是被吓走的。」
魏无羡道:「被什么吓走的?」总不至於又恰好遇上江澄在抽人。江澄究竟抓人有多勤快,抽人有多频繁?
老板娘道:「不是不是。也是算他倒楣。那个人姓温,偏生那江宗主不共戴天的大仇家也是姓温,他把全天下姓温的人都连带恨上了,看见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抽筋扒皮,哪还有好颜色……」
魏无羡低下头,捏了捏眉心,沉默不语。好在也不需要他言语,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久,老板娘心满意足了,道:「说了这么久耽搁你们二位用餐了吧?我不打扰了,先下去啦,再有什么吩咐跟我说就是了。」
魏无羡道了谢,送她出门,转身道:「看来我们要查的事,得追溯到八年前了。明日再去找几个根紮得深的本地人问问。」
蓝忘机微微颔首,魏无羡道:「不过,可能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八年,太长了,可以忘掉很多事了。」
他举手正要斟酒,冲疑了一刹那,立刻告诫自己:「他不喝就算了,若喝了,我只问几句话,绝不多做别的。只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他酒醒了什么都不记得……绝不会耽误什么。」
如此向自己保证,他的手这才稳稳将酒杯斟满,若无其事地推到蓝忘机面前去。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蓝忘机不喝的准备,可不知是不是蓝忘机心有所虑,看也不看,端起来就仰头饮尽了。
魏无羡将自己的酒杯递到唇边,有意无意地盯着那边的动静。谁知,他只是小啜了一口,立刻呛住了,一阵猛咳,心道:「老板娘真是个实诚人,说让她找劲越足越好的,她就真找了这么给劲儿的。」可事实上,过往比这烈十倍的酒他都面不改色灌下过,这次被呛到,只不过是神不守舍罢了。他抆了抆身上的酒水,再一抬头时,蓝忘机已经不负所望地进入了状态。
这次,他坐在席子上就睡着了,仍是正襟危坐,除了紧闭双眼,微微低头,和他平时的坐姿并无区别。魏无羡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全无反应,这才放下心来,伸出一手,轻轻勾起了蓝忘机的下巴,轻声道:「这几天可憋死我了。含光君,你可算是落到我手上来啦。」
睡着的蓝忘机很顺从地仰起了脸。这张脸睁开眼睛的时候,因为眸色极浅,眼神偏冷,显得很是淡漠,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态。可闭上眼睛后,轮廓柔和了许多,犹如一尊年轻俊美的玉像,静谧安详,对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魏无羡越看越是着迷,情不自禁托着他的下颔,将脸庞越凑越近,直到近得过分了,在那阵清清泠泠的檀香中忽然回过神来,心道不妙,连忙撤手,蓝忘机的头又垂了下去。
魏无羡一颗心砰砰狂跳,为了冷静,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跃而起,默念几句镇定,慢慢蹭回蓝忘机对面。规规矩矩坐了一阵,等他醒来,贼心不死,又去戳他的脸颊。戳了两下,忽然想到,他从来都没见过蓝忘机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於是两只手指提着蓝忘机的嘴角往上拉,想看看他微笑的模样。忽然,他的手指微微一痛。蓝忘机睁开了双眼,正冷冷地盯着他。
而魏无羡的一只食指,已被他咬在了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