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 / 2)

「哥哥在演戏,不是真的哭。」他伸手特别轻地捏了一下小演员的脸,「我一点儿也不伤心,你伤心吗?」

「有一点点。」

夏习清笑着搂了一下可爱的小演员,温柔地复述她的话,「有一点点呀……」

他脸上的笑容在周自珩的眼里脆弱极了,如同坠落前一秒的水晶折射出的光彩。

夏习清长长地舒了口气,侧过半边身子一把抓住周自珩的手臂,正巧碰到他刚才被椅子腿砸到的地方,周自珩吃痛地嘶了一声。

「你的专业素养呢?」夏习清的声音很冷,周自珩捉摸不透他现在的心情。

他只想抱他,特别想抱住他,如果他给机会的话。

夏习清松开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朝昆导露出一个笑容。昆导脸上的惊喜还未褪去,他也站了起来,走到夏习清的身边。

「你刚刚的发挥完全是专业演员的水准。」他笑里带着不可置信,「你真的没有学过表演?」

「没有。这个角色和我有点像,本色出演吧。」夏习清情绪放得太快,还没能完全收回来,他扯了扯嘴角,尽力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导演,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昆城点点头,看着夏习清离开酒店房间,他转身坐回到自己方才的椅子上,身边的制片人开口道,「你也觉得夏习清演得更好?他刚刚最后那一滴眼泪真的太厉害了。给个特写,大荧幕上看肯定特别震撼。他都不需要大哭大喊,一下子就把观众的心攥住了。」

制片人像是捡了宝,无比投入地分析着他的技巧,他如何控制眼泪落下来的时机,如何控制颤抖的幅度,这张脸适合哪些角度,越说越激动。

一直到他说完最后一句,昆城才缓缓摇头。

「他根本不是在演。」

昆城发现,夏习清全程没有看那个饰演「父亲」的男演员一眼,那是出於恐惧之下的下意识回避,他害怕到不敢看,不敢反抗。事实上,一个罹患抑郁症的人是不会大声哭喊出声的,夏习清或许更加理解那样的心情。

最可怕的是,他不敢去看自己一直保护着的小演员。

这一段精彩的「表演」,在最后直视小演员的一刻才真正昇华。

这些都是演不出来的。

许其琛紧紧地攥着剧本,一直没有说话。周自珩说得对,他的确是太残忍了。在没有看见夏习清真正把自己剖开的时候,自己一直站在一个旁观者清的上帝视角,出於帮助的初衷胁迫着他去回忆那些可怕的过去。

他不禁有些后悔,开始自我怀疑。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帮他,还是害他。

夏习清洗了把脸,双手撑在洗手台,他尽量让自己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但这并不容易。

「你还好吗?」

是那个新人的声音。

夏习清一瞬间切换好笑容,直起身子扯了两张纸抆手,「挺好的。」他将纸揉成一团投进废纸篓,眼神落在徐子曦那张清秀的面孔上。

「我……」徐子曦的表情有些犹豫,「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演?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构思的呢?因为我拿到剧本之后的感觉就是、就是他应该特别想保护那个小女孩,而且他心里很难过……」

尽管他表达得非常不清楚,但夏习清完全了解他的意思,他走近一步。

「你那样演其实已经很好了。」夏习清拍了怕徐子曦的肩膀,手又落下来,插进口袋。

「他的确想保护那个小女孩,但是他更害怕。比那个孩子更怕。」

徐子曦眼神里满是疑惑。夏习清只是苦笑了一下,声音像是投入湖心的石子一般缓缓地沉下去。

「不明白是好事。你的童年一定很幸福。」

正当夏习清想离开,洗手间的门口又多了一个人,他的胸口一瞬间又被攥紧。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对着谁都能笑出来,唯独周自珩。他只要看到周自珩这张脸,就想把自己撕开,给他看他最丑陋最面目可憎的那一面。

自暴自弃,没有原因。

「子曦,我想和他单独说一下话。」周自珩走了进来,语气十分客气,「你如果方便的话……」

徐子曦见到周自珩立马应声,准备往外走,「嗯,你们说,习清哥谢谢你,我先走了。」

夏习清一句话都没说,他垂着眼睛背靠在洗手台上。周自珩也不说话,抓着他的胳膊将他带到了洗手间最里面的那个隔间,关上了门。

逼仄的空间极力地压缩情绪,夏习清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跳。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想到刚才周自珩喊那个新人「子曦」,称呼自己就是一个「他」字,他觉得没来由的恼怒。

可气恼的姿态太不优雅。

夏习清舔了一下嘴角,故作轻松地看向周自珩,语气满是嘲讽,「我没有名字吗?」

周自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试图解释,「我是觉得叫他全名太严肃了,会让他误会我是前辈施压。」

「所以呢?」夏习清望着他的眼睛,不依不饶,一字一句,「我没有名字吗?」

被他这样看着,周自珩的心虚无所遁形。他想叫他习清,甚至更亲密的称呼,可他没有合适的立场。

「你拉我进来,又不说话。」夏习清双臂环胸,眼尾轻佻地扬起,「难不成你现在想做?」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刺耳的话是说给谁听,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情绪失控没办法消解,那就用另一种情绪去掩盖。

夏习清扬起下巴,脖颈伸展弧度有种脆弱的美感。

「你觉得我刚才演的好吗?」他的脸颊上还沾着水珠,「我哭起来好看吗?让你有保护慾吗?」

一连串的拷问残忍击打着周自珩的心。

看着周自珩眉头越皱越紧,握起的拳头骨节发白,夏习清有种莫名的成就感,似乎激怒周自珩可以给他带来莫大的快感。

他冷笑了一声,湿掉的几缕头发贴在脸颊,「你可怜我吗?可怜我所以想和我做?」

「不然先接个吻?」夏习清贴近他,刚才被咬住的嘴唇焕发着艳丽的色泽。

周自珩终於忍不住,狠狠将他推上墙壁。

投入湖心的那颗石子终於要落下,落到沉寂寒冷的湖底。夏习清垂下眼睛,却反被周自珩抱住,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错愕地皱眉,想推开周自珩,却被他搂得更紧。

「我现在很生气,」周自珩的声音有点抖,明显是强忍着情绪,「但是我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夏习清怔住了,他的声音发虚。

「你生气……为什么还抱我?」

「不然你就会跑掉,我冷静之后又会后悔,我不想后悔。」周自珩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些。

沉默了片刻,沉默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周自珩的手微微松开些,他深深吸了口气,「我现在不气了。」那只手缓缓上移,摩挲着夏习清的头,掌心温暖得不像话。

拥抱一朵玫瑰需要勇气和耐心。

我知道那些刺会扎进皮肤里,刺进血液里,没关系,给我一分钟,我把它们拔出来,这点痛很快就可以缓过去。

但我依旧想要拥抱那朵玫瑰。

周自珩终於说出自己一开始就想对他说的话,温柔地吻着他的头发。

「别怕,习清。」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