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跟过去的时候,蒋丞已经进了厕所,撑着墙吐得天昏地暗,隔着两米距离他都能看到蒋丞撑在墙上的手在抖。
他回店里拿了两瓶水回到厕所,蒋丞还在吐,但已经吐不出东西,只是不断地干呕着。
他沈默地站在蒋丞身后,一直等到蒋丞停止了呕吐的动作,才开口说了一句:“要水吗?”
蒋丞没说话,手往身后伸了过来。
顾飞把瓶盖拧开,把瓶子放到他手里。
“出去等我,”蒋丞仰头灌了两口水吐掉了,“我没事儿。”
“还有一瓶我放这儿了。”顾飞把另一瓶水的盖子拧松,放到了旁边水池边儿上。
“嗯。”蒋丞继续仰头灌水。
顾飞回到院子里,站着发了一会儿呆之后点了根烟叼着。
抽了差不多半根烟,他才感觉平静下来了一些,无论李保国是什么样的人,也无论他做过什么样的事,最终李保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对於所有人包括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来说,都是一时间难以消化的冲击。
到这会儿顾飞才又重新感觉到了锁骨上火辣辣的疼痛。
不知道蒋丞的大腿根儿疼痛有没有重新回来,他刚看蒋丞吐的时候也是分着腿站的……当然,正常也不会有人在呕吐的时候还并拢双腿的……
顾飞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叼着烟仰头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一根烟抽完,蒋丞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步子有点儿飘,但脸上的神情却挺平静。
“好点儿没?”顾飞问。
“苦胆水儿都吐出来了,”蒋丞皱着眉,弯腰按了按肚子,“难受。”
“进屋躺会儿?”顾飞又问。
“不能躺,”蒋丞直起身走进了店里,用脚勾过一张小矮凳坐下了,“我现在就想这么团着坐着。”
“那就团着。”顾飞也拿了张小矮凳坐到了他对面。
蒋丞胳膊肘撑着膝盖发了一会儿呆:“李保国跳楼了是吗?”
“……是的。”顾飞犹豫了两秒才回答。
蒋丞没出声,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要水?”顾飞看着他的手,问完了以后又还是伸手在他手心里抠了抠,“还是要吃的?”
“烟,”蒋丞看了他一眼,“默契呢?”
“吓迷路了。”顾飞从兜里拿出烟,抽了一根和打火机一块儿放在了他手里。
“李保国跳楼了啊。”蒋丞点了烟,狠狠抽了两口,看着明亮的烟头。
“是。”顾飞看着他。
“我……有点儿难受。”蒋丞拧着眉咬了咬嘴唇。
“别说你,”顾飞叹了口气,“我都挺不好受的。”
“你说,”蒋丞擡眼看着他,“我走的时候,他是不是看到了?”
顾飞没有说话,面对异常平静的蒋丞,他突然有些不太敢随便接话。
“我说我再也不想听到他的任何消息,”蒋丞说,“他是不是听见了?”
“丞哥,”顾飞把凳子往前挪了挪,“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嗯,我知道,”蒋丞点点头,“我知道,但我第一反应还是这些,是不是我什么行为,我说的什么话……”
“不是,都不是。”顾飞打断他。
“你知道么,”蒋丞停顿了一会儿,拧着眉,“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我把这些说出来,我问你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有个人告诉我,这样的后果不是我造成的,想要把自己从一场灾难里摘出来。”
“这不一样,”顾飞看着他,“你自己很清楚,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你,你自己就清楚这不是因为你。”
蒋丞盯着他,很长时间才轻轻笑了笑:“是啊。”
“吃东西,”顾飞说,“或者睡一觉,你选一个?”
“先吃东西再睡觉,”蒋丞说,“你这儿有方便面吧,给我煮一碗。”
“好,加鸡蛋吗?”顾飞问。
“加一个吧。”蒋丞说。
顾飞起身拿了方便面去了厨房,一般他自己吃方便面的话就是开水一泡完事,有时候懒得动还会直接干啃。
不过蒋丞现在就是让他跑去王旭家买馅饼,他也会照做。
烧水,放面条,放鸡蛋,煮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有些拿不准,站到门边问了句:“鸡蛋要全熟的还是溏心的还是打碎的?”
蒋丞坐在小凳子上还是之前的姿势,没有回答他,似乎也没听见他说什么。
顾飞等了几秒钟:“那就全熟吧。”
转身往厨房去的时候,蒋丞的声音才慢悠悠地传了过来:“溏心的。”
顾飞跑回厨房,拿筷子戳了戳鸡蛋,发现虽然没全熟,但也不是溏心了,只好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小心盯着,煮了个溏心的。
全熟的那个蒋丞不吃,他可以吃掉。
他回到店里,把小桌子架好,把煮好的面放到蒋丞前面,正想再去拿双筷子吃那个全熟的鸡蛋,蒋丞拿起筷子,把全熟的那个鸡蛋夹成两半看了看,然后夹了半个放进了嘴里。
“……你不是要吃溏心的么?”顾飞楞了楞。
“我说了么?”蒋丞边吃边看了他一眼,“我从来不吃溏心的,稀屎一样。”
顾飞本来想着要不自己就吃那个溏心的,一听这话顿时就放弃了,坐到了桌边。
“你不吃点儿吗?”蒋丞问。
“我不饿。”顾飞说。
“哦。”蒋丞一边说一边慢慢吃,先吃了另半个全熟的,然后也没吃面,接着把溏心的那个鸡蛋也吃掉了。
“……你不说稀屎一样么?”顾飞有些无语。
“我说了吗?”蒋丞把碗推到了他面前,“好像是说了,我帮你把屎吃掉了,你吃面吧。”
“操,”顾飞笑了起来,“你不吃了?”
“本来也不想吃,”蒋丞捏了捏眉心,“我就是想听着你忙活一会儿,我心里能踏实点儿。”
“那你看着我吃面能更踏实点儿吗?”顾飞问。
蒋丞点了点头。
顾飞低头开始吃面,味道还挺不错的。